魏擎苍在于臻面前抽烟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抽烟,肯定是他心里有事儿。
于臻安静地坐在他对面,垂下眼,不与他对视。
魏擎苍透过淡蓝色的烟雾看着对面的人,半晌,“都是男人,有话我就直说了。”
他深深吸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
于臻不回答。
“买了车,买了房,我给你的钱一分没动。”魏擎苍将烟头狠狠按灭,“下一步是不是该把我换了?”
于臻猛地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快速转开视线,“这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所以我在等你解释。”魏擎苍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
他们两年后的见面没有热情的拥抱,没有贴心的话语。于臻甚至是匆匆赶去机场接他,送到家又急匆匆的走了。
魏擎苍知道于臻临近毕业会很忙,他一个大男人也不需要于臻甜言蜜语。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于臻一步一步远离他。
几年不见,双方都有成长了许多。
魏擎苍不自觉拿出谈判桌上的气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于臻,在无形中向他施加压力。
而于臻,孤身一人在异乡闯荡多年,吃得苦头多了,性格圆滑了不少。至少在面对魏擎苍的时候,不会被逼得面红耳赤。
“我在这边也需要生活。”于臻不咸不淡地回答。
“你什么时候能跟我说句真话?”魏擎苍皱眉,“不要逃避问题,你知道我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于臻对魏擎苍想问什么十分清楚,那个真正的原因三年前他没脸说出口,这三年经历了那么多,他更没告诉对方的勇气。
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这是人的劣根性。
所谓的面子,在大多数时候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往往因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人就错过了最重要的东西。
而比这个更可悲的,是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人还偏要这么选择。
“这是我的选择,我不觉得有什么错。”为了掩盖真实的想法,于臻像大多数人一样选择露出尖利的爪牙。
“这三年你就学了怎么戳我的心窝子是不是?”
“不爱听你可以不听。”
“于臻!”魏擎苍猛地站起来,“收回你说的混账话!我等你三年不是为了……”
他看见于臻眼底一闪而过的难过,剩下的那些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露底,于臻飞快地收拾好心情,平静地看着盛怒的魏擎苍,“我不想跟你吵。”
“我就问你一句,当年在机场说的话,算不算数?”
于臻心猛地跳了一下,从心脏传来尖锐的疼痛扩散到全身,他指尖发麻,眼前阵阵发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不相信我。”他声音苦涩,这句话不知道是问句还是陈述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没有人会毫无根据地相信谁。”魏擎苍压低声音,“你不能总让我去猜你的心思,这不公平,于臻。”
于臻固执地看着窗外,攥紧的拳头显示了他内心的挣扎。
魏擎苍的电话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一声接一声,催命似的。
“什么事!”魏擎苍口气生硬。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电脑借我用用。”他挂了电话,对于臻说。
不用面对他的逼问,于臻松了一口气,带他去二楼的书房。
魏擎苍在电脑前一动不动坐了两个小时,直到天黑才从楼上下来。
于臻听见脚步声,回头,见他脸色疲倦,问道:“公司出事儿了?”
“不是。”魏擎苍摇头,给自己倒了杯水,“魏镇山出事儿了。”
许久没听到的名字瞬间勾起于臻的回忆,魏镇山,魏擎苍的父亲,一个位高权重又古板的人。
“怎么了?”难道是生病了,但是看魏擎苍的表情,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被人在背后捅了刀子。”魏擎苍不想对于臻说太多,好不容易摆脱了以前的事情,就让他好好过现在的生活。
他一口喝完杯子里的水,“这件事有些棘手,我……要回去。”
闻言,于臻表情一怔,看着半边身体隐在暗处的魏擎苍,他的心脏忽然疼起来。
魏擎苍细不可闻地叹口气,走到于臻身边,抬手按在他的脑袋上,“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希望你能等等我把事情处理完,我们再好好谈谈。”
“我没什么打算!”于臻忍不住反驳,“买房我只是……”
柔软的唇将他剩下的话堵回来,“留着等我回来再解释。”
“你现在就走?”
“晚上还有一趟回国的航班,老头身体不好,要不是没办法了,我妈不会给我打电话。”
魏擎苍摸摸于臻的脸颊,转身给他拎来从中国带来的大袋子,“阿姨给你的东西都在里面,还有林晓旭给你的。”
“他们都还好吗?”
“挺好,吕烨伟痊愈了,两人在山上种树,山下的度假村给他们留了一幢,别担心。”
魏擎苍拦住于臻,“我自己去机场,你送我得半夜才能回来。”
于臻固执地要跟着出去,被他勒着腰抱起来扔回门里,“听话!”
“……”于臻觉得要他再坚持,魏擎苍指不定要做出别的让人无语的事儿呢。
“答应我,不管你想做什么,等我回来再商量。”魏擎苍说着,在于臻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好。”
“走了。”
载着魏擎苍的计程车飞驰而去,于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屋见到那个超大的袋子,无奈地笑笑。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好歹给他留了一个‘大礼包’!
魏擎苍回到国内才知道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还严重,在监狱里的李波终于亮出最后的底牌,将魏镇山成功地送进监察部门。
但这些消息是陈静告诉他的,与谢蕾的见面在一个绝对想不到的地方——于臻父母家。
魏擎苍进门看到谢蕾坐在于臻父母家沙发上时候的心情,就像小时候大人闯进并破坏了好不容易建立的秘密花园。
李女士见他来了,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谢蕾站起来,朝他微笑。
“妈,你怎么来了?”魏擎苍快速稳定自己的情绪,问谢蕾。
“我恰好路过,就过来看看。”
魏擎苍看了她一眼,问李女士:“于叔呢?”
“他去单位了,中午不回家。”李女士站起来往厨房走,“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随便做点儿。”
魏擎苍本来想说‘不用了’,但他收到李女士一个掩蔽的眼神,便把话收回去,坐在谢蕾对面。
过了一会儿,他问:“干嘛忽然过来?”
“你连续两年过年都没回家,我就是来看看。”
魏擎苍掏出烟叼在嘴里,摸火机的时候想起这是在于臻家,便将烟从嘴里拿出来,在手里把玩,“爸爸的事情我会尽力,你放心。”
谢蕾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我当然相信你,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说着站起来,朝厨房里的李女士打了个招呼,走了。
魏擎苍坐在沙发上,手上的烟已经被他揉得不成样子,金黄色的烟丝掉了一地。
“你于叔不在,你将就吃吧。”李女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将一碗蛋炒饭往魏擎苍面前推了推。
魏擎苍将烂糟糟的烟扔掉,又仔细地将散落在地上的烟丝捡起来,这才端起盘子,往嘴里送了两口,他就吃不下了。
“阿姨,对不起。”魏擎苍握紧勺柄,喉咙跟灌了铅似的。
“有啥对不起啊,亲家母和妈有矛盾那是正常的,你别往心里去。再说了,你妈也没跟我说啥,就唠唠家常。”
魏擎苍被她的语气逗笑了,“于臻知道你把他‘嫁’了肯定要生气。”
“呃……”李女士不知不觉掉进魏擎苍的圈套,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拿着围裙往他脑袋上砸了一下,笑骂道,“小兔崽子,给我下套呢!”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啊!”魏擎苍忙否定,“阿姨,我妈说话就那样,你也别往心里去。”
“她真没跟我说什么,但我知道她的目的。”李女士叹口气,“搞得跟电视剧似的,我也不是恶婆婆,于臻也不是灰姑娘,不至于。”
20
魏擎苍知道她的意思,忙说:“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更愿意管你叫‘妈’。”
“早把你当儿子了,”李女士顺嘴说了这么一句,但她的心思还在谢蕾身上也没注意,“你妈妈估计也是没办法了,不管怎说,那是你父母,必须得帮。”
“我知道,已经开始着手这件事了。”魏擎苍重新端起蛋炒饭,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妈,您真不生气?”
“生什么生?我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么?她儿子都被我儿子拐跑了,我还跟她计较啥?”李女士不服气地哇哇叫,嚷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槽点选错了。
“……那啥,我去看看你、你爸回来没。”
“好!”魏擎苍端着盘子笑眯眯地答道。
吃了饭,魏擎苍就回房间睡觉。迷糊间感觉有人悄悄进了房间,之后又轻手轻脚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