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栖佟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
她握紧拳头。
“不用担心,该是你的跑不了。”谢兰芝脱去外袍丢在地上,很快叫来宫女收拾这沾血的外袍。
殿门开放。外面的婆子捧着一套五爪蟒袍绣样的暗金黑袍,恭敬地站在前。
“元帅,这是连夜赶好的衣袍。”
“也是谢氏上下的一片心意。”这婆子还当司栖佟的面着重强调道。
谢兰芝瞥了眼衣袍,品出越俎代庖四字,她未称帝,谢氏就敢将五爪的蟒袍绣给她。
她没有接,而是深思其中的利害,眼下乱世,多数大权自称王,皆无帝。
必须九州统一才有资格自称。这是乱世之下枭雄们的默契。
简单来说此时谁称帝,就形同与天下为敌。
她不怕,但真正的皇帝只有一个。她为帝也不是不可,但她从不执泥一个身份,一个称呼。天子九鼎尚未聚齐,此时称帝简直是个笑话,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世人,称帝未驭九州,可自视为贼也,名曰乱臣贼子。
即便乱世正统性与顺应天命也是如此关键,缺一不可。
而帝王之位非司栖佟莫属!
女帝现在刚回天京,身份待立,就有人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野心。
无其本事倒有其野心,正是黄莽之流。
对谢氏,司栖佟是她的夫人,对天京诸官来说,这是他们的长公主,并无冲突。
这代表天京皇室嫡族还活着。
大晋的庶室也活着还拥有各自领地,但大一统礼法,势必要推出一位新天子。
谢兰芝伸手将蟒袍拿下,婆子还没来得及高兴。
谢兰芝却弃之如敝屣,五指一松蟒袍从她指缝丝滑落地,取而代之的是玄黑甲,她桀骜不羁的举动,就是向所有人宣示,她属于战场,战士是不会脱下战袍,她也可以属于朝堂披安内的绣袍,但谁胆敢替她主!就不要命地站出来!
婆子收到警示,她惶恐万分退下,谢氏那边估计暂时不敢再试探谢兰芝的心思。
地上的黑金蟒袍,令司栖佟目光复杂:“何故如此?”
谢兰芝道:“小凤凰,你想想谢氏在南域难道就无拥帝的野心,但他们当时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现在不过是占个天京,并未横扫天下。急着称帝反倒在名义上无利。这是连黄莽都懂的道理,他们岂能不懂?”
司栖佟沉默一下,她道:“兰芝,他们怀疑你?”
“他们不敢。”谢兰芝道:“只是有借着你试我态度的意思。”
对谢氏来说,谢兰芝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无论是谢英还是兰芝,她们处事风格虽不同,但对不容质疑的专权是一样的态度。
司栖佟看着蟒袍有五爪,绣龙金线,自古为帝者才享有。如今谢氏当她面送此衣,是在暗示,她是皇族,也不允许越过谢氏。
因为谢氏明白无人能越过谢兰芝。所以这是对她的警告。
司栖佟将蟒袍捡起,看着蟒袍除黑色,无论是针脚修饰都是天子的规格。
谢兰芝道:“小凤凰,看来他们开始忌惮你。”
“早早地忌惮我一妇人,看来谢氏也非全是鲁莽之夫。仍有聪明人于势筹谋。”司栖佟将蟒袍塞到她手里,提醒道:“为了保险起见,兰芝该换称呼了。”
谢兰芝并不将谢氏那点小把戏放眼里,倒是可以惩诫一下。
她轻声喊她:“苻凤。”
司栖佟却突然道:“不安分的人注意便可,惩会打草惊蛇,而且此事非谢氏一方在觊觎,还有八晋。成为嫡族进天子祭坛位庙宇一直是他们野望。”
现在她们身边都是一些养鹰飏去的狼群。
天子祭坛只有天子能登,现在的年轻有潜力的嫡室只有司栖佟姐弟。乱世之下男人争雄的年代,作为男丁的司栖年明显更为优先。除谢英这种怪物级别的女人打破命运,多数女子即合法也难和男丁争权。
作者将司栖年写死,也许有这部分原因。
司栖佟无论资质还有坚忍都超乎常人,她才能平定天下被世人认同,拥立为女帝。
现在司栖年生死未明,名义上是个阻碍,实际未来他成为帮手也未尝不是一方战力。
谢兰芝也给司栖佟提了醒:“还有不要因为他是你的弟弟,就心慈手软。”
“你答应过我的事,不能反悔。”
而凤凰只有女帝有此称号!
司栖佟喊她一声:“兰芝。”
谢兰芝继续道:“该抓住的时机要抓,现在只是一道坎,之后你会面临更多挑战。”
“那你呢?”司栖佟终于道出心里话:“乱世之下你的追求难道只有安定吗?”
司栖佟知道她不是原来的谢英,这段时间相处,也让她明白他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但她也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不许人忤逆。
心怀天下的人岂止她。
两人都心事重重时,她们面对面,仍然同时开口道出彼此的心声:“我从开始就选择你。”
“我从计划开始先选你。”
司栖佟谢兰芝异口同声:“若你为主大义灭亲,拨乱济危。何愁世道不宁!”
“我奉你为主,皆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两人重叠,双方从彼此的目光都见些许错愕。
一想到女帝也想辅佐自己为帝,谢兰芝忽然乐了:“苻凤,也许两人的默契由此诞生。不知不觉我们已视彼此为搭档。”
“兰芝,我很认真。”司栖佟情绪调整后,虽无刚刚严肃,气氛也缓和,但她仍坚持。
自入天京,发生的事情都交织一起,无论是手刃黄莽为父报仇,还是西城帝遗产的秘密。
“我也很认真。”谢兰芝道:“看来今天我们是无法达成一致,此议暂且搁置。”
司栖佟抿唇:“非是无法达成,而是你优势在先!”
谢兰芝隐隐察觉到她话中有话,她眼珠子一转:“我在南域先你一步,娶你又先一步,入京更一步。”说着她有点欠揍竖起三个手指:“总共三步。”
话落,司栖佟殷红双唇咬紧,双眸生焰,燃起斗志,
小姑娘这是...被她激起胜负欲了?
“那兰芝切莫大意。我自喜埋棋落子,铺网设计筹谋帐扆。”司栖佟立即转首,她步伐飞快身姿如燕入阁,似是被激到不再与她嗦话。
谢兰芝微微惊愕,她好像真的挑起了她的胜负欲。
入夜的天京气温已无前日冷。
也不必再受战火的袭扰。现在天京驻扎谢氏十几万人,已成一方安全的堡垒。
治下文官也开始推动朝廷运转。
其中郑国公与畩澕司伯公的功劳最大。
文官圈子出奇抱团,对维持晋制的谢兰芝给予支持,所以曾经司伯公会成为天京国主的传闻都被人抛在脑后。司伯公也巴不得不提。
谢氏大将们都搬进空置的王府入驻,嫡室皇亲死的人不少,所以空出的院子很多。
院子也是按战功分配的。
谢广更是大摇大摆住进惇亲王府。惇亲王是司栖佟早逝的大伯。
谢氏占如此便宜没人敢质疑。因为天京是人家谢氏的元帅打下来的,族人自然优先待遇。
对分配院子,谢兰芝不再插手,手下人自己会调解,真犯在自己手上,吃亏的反而是他们。觊于这点,谢氏大老粗们分配利益出奇的和谐。
晚上,司栖佟还在隔壁浴堂沐浴,谢兰芝早早躺在床上,她一身白色睡衣,正靠在玉枕,聆听隔壁水声,一名宫女忽然在床榻扑通一身跪下,一副慷慨赴义的样,她低着头托举一本折子在她面前。
“还请元帅为海允,海大人做主!”
“海允?”
谢兰芝坐起身,见这宫女是白天最护司栖佟的人,她给了几分薄面接过折子。
竟是一封劾书。中卫将谢永新强占顺天府衙海允妻女的案子。
谢永新玷、污、人家的妻女。还倒打一耙的事,逼得受害者差点上吊而死。
是强、奸、案。
她目光微微一厉:“看来总有人给本帅添点乱子。”
司栖佟刚洗漱完,绕着翠玉山水屏风进殿,她一袭白色浴袍,和谢兰芝是妇妻服,身上还有淡淡白气,精致的脸蛋因洗浴醺红,淡淡的幽香扑入鼻尖。
谢兰芝心中一动,她挥手打发宫女下去。
司栖佟见小秀眼红红出去。
兰芝还在看折子,室内烛光又几分昏暗。
她放下头巾坐在床边:“夜已深小心伤眼睛。”
谢兰芝将折子搁在枕头边,她揉揉眼睛问道:“天京府衙海允,你认识他吗?”
司栖佟很快猜到和折子有关。
她道:“天京府衙掌管天京都内刑事,向来公正严明,即使天京破,他在郑国公护佑下,仍在秉公执法。”
“所以天京内外,他在民间都有很高的声望。”
谢兰芝叹气道:“原来是个清官,平日他都在为人主持公道,如今要没人为他主持公道,我心都不平。”
“为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司栖佟道。
她很清楚此事必须有人起头处理,之后才能立好规矩。
谢兰芝收复天京,很不容易获得些好名声,这点微薄的名声,现在可能会因一个犯罪的罪人影响风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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