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季劫惊讶于管天任的自卑,想了想,一字一顿,极为认真地说,“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你不是要当我的朋友吗?”
听了这话,管天任消沉了许久的心情突然雀跃起来,他咳了一声掩饰自己几近发抖的手指,想了想,说:“好啊。等我不需要治病的时候,我就陪你去。”
“不过,你到底是什么病?”季劫问过这个问题无数次,都被管天任含糊带过去。他坚持不懈地问。
管天任有些局促的说:
“我、我、我……”
他看见季劫的眼神带着期望,实在是不想拒绝他的提问。可因为种种原因,管天任真的说不出口。
在管天任说出第十个‘我’的时候,季劫眼神暗了下来,挥挥手:“别‘我’了,你不说算了。”
管天任闭上嘴,突然有一种要说出口的冲动,却还是忍耐下来,只剩下脸色通红。
季劫盯着游戏屏幕,侧脸看起来有些冰冷,像是那些轮廓深邃的西方雕塑。管天任一想到自己可能惹恼了好不容易熟悉起来的季劫,就有点想哭。
季劫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张口。
就在管天任以为他会说出‘滚蛋’或者‘不识好歹’之类的驱逐词汇时,季劫的言语出乎意料。
他说:
“……那个,什么,你今晚住在我这里吧。”
管天任不敢置信地看着季劫。
季劫的表情还是一样冷硬,但好像多了点什么其他的东西。从余光看,管天任的表情太过惊喜,弄得季劫有些害羞,于是恼羞成怒地站起身,用手压住管天任的后脑,然后用力压下,强迫他低下头,道:“看什么看,不许看!——明早不是要去跑步吗,睡在这里比较方便。”
管天任当然知道季劫这是在找借口,但默契的没有拆穿,反而安抚道:“诶,真的是呢,谢谢你为我着想。”其实呢,以前每天早上都是管天任叫季劫起床,也没见季劫会怜悯他不方便。
季劫脸扭过去,过了一会儿,接过管天任剥好皮的一块柚子。
那天晚上管天任果真住在这里。以前管家父母担心季劫一个人睡在这间偌大的别墅里会害怕,曾经提议要管天任陪季劫。但季劫认生、排外,怎么可能接受那时跟他不熟的管天任?
因此,当管爸爸听到管天任今晚可以入住季劫家时,惊讶地长大嘴巴,‘哦——’的拉长音。
“行啊,你去吧。”管爸爸有些局促,“那什么,好好照顾小季,晚上给他掖掖被角。”
管妈妈比管爸爸更惊讶,惊喜之余更是连连叮嘱管天任照顾季劫,似乎那才是亲生的。管天任听他俩絮叨,也不嫌烦,不住点头。他回来是要拿洗漱用品的,等离开时,就听管妈妈拔高而欢喜的声音:“小季这是认这里啦。我猜过不了多久,他也会让我们跟他一起吃饭。”
管天任关上家里的门,心里有些闷闷的。他明白妈妈是什么意思。只要季劫在这里,总有一天会接受管家三人,之所以让管天任住在他家,是因为管天任跟季劫是同龄人,比起父母更容易与他沟通,方便照顾,而不是——而不是因为他是特别的。
想到这里,管天任自嘲一阵:不然呢?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保姆?管家?朋友?
……管天任发现,他一个都不想当。那一瞬间,心里的彷徨、疑惑无人可说。
季劫同意管天任搬到自己家里,却没提前准备客房。如果他极为排斥,当然可以让管天任睡沙发。但季劫却在管天任回家拿换洗衣物时,把收在柜橱里的被子抽出来,放到自己床上。
等管天任洗完澡,季劫站在卧室门口,倚靠着门框,看着头发湿漉漉的管天任,顿了顿,一扬下巴,示意他可以跟进来。
管天任一迟疑,随即惊喜地想:季劫是愿意我跟他睡在一起。他本身都做好睡沙发的准备了。
“要看书就在里面看吧,我把外面灯关了。”季劫半躺在床上,曲起一条腿,将手放在膝盖上,打开了电视。
管天任用力擦了擦头发,等头发不再滴水后,也爬上床,道:“不看书了。我也想看电视。”
“嗯。”季劫淡淡地给了一个音,问,“你要看什么?”
“你看什么,我看什么。”
“……”
管天任现在已经能摸清跟季劫相处的门道了。其实他根本不像他爸说的那样不讲理,不合群。实际上如果你出于好意,跟季劫说话,他多半会听。比如每次放学,季劫都会在校门口等收拾书包比较慢的管天任,然后与他一起回家。季劫人看起来冷冷淡淡,可很喜欢人陪着,比如,现在,他让自己坐在他身边,一起看电视,一起睡觉。
这是被宠过头的小孩应有的性格吗?被宠坏?还是太缺爱?
他想起季劫跟自己一起看《等待》时,季劫说的那句话。
……但是,没有人这样爱我。
……怎么会没有,我——
“——你是要看电视还是看我?”
管天任正在沉思,冷不丁被季劫问了一句,心中一跳,连带着脸都烧了起来。原来从他坐到季劫身边开始,就一直盯着季劫的侧脸看,季劫被他看得有点恼了,忍无可忍,终于问了一句。
管天任讪讪地笑,好脾气地说:
“都看,都看。”
季劫‘啪’的一声关上电视,然后起身跪在床上,猛地扑上前按住管天任,双手滑到他的腋下、腰间,不轻不重的挠了挠。
“……!”管天任被他压住,本来心跳加速,不明所以,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袭击,一下子被抓住手脚,随后剧烈的痒感钻心一般从脊背袭来,管天任‘啊哈’一声,用力弓腰,却怎么都顶不开身上看起来瘦弱无比的季劫。
两人闹了足有一分钟,等到管天任被他挠得喘不上气、脸色通红时,季劫才放手,‘哼’的一声,说:“我看你最近太嚣张,替你爸妈教训教训你。”
管天任软在床上动弹不得,心说我看你两眼就是嚣张?真是有苦说不出。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季劫跪立在床上,显得上半身极为修长,他顿了顿,又往管天任那边靠。管天任被他挠得死去活来,连忙躲闪,却看季劫是去够他身后的床头灯,忍不住松了口气,说:“我来吧。”
季劫点点头,随后躺下,背对着管天任。
关上灯后,房间里一片昏黑,季劫侧躺着没说话。管天任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凑上前,离季劫非常之近,鼻子几乎能贴到那人的后背。
管天任把季劫只盖到腰间的被子向上拉了拉,最后犹豫地用鼻子隔着衣服轻轻蹭他的后背。
管天任的胖与季劫的弟弟季远完全相反。季远是小时候很胖,一直被叫‘小胖墩小胖墩’,但长身体后突然瘦下来。管天任是小时候非常瘦,小学体检还说他偏瘦,营养不良。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胖起来,而且胖得极为均匀,皮肤没被撑破,所以也没有其他胖人那种紫红色的纹路。他也被自己的迅速肥胖吓到,想过要减肥,但其实管天任饮食正常,稍微缺少运动也不至于这样。之所以突然变胖——是由于某些说不出口的原因,那让管天任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如今季劫的话让他觉得,嗯,自己可能真的要减肥了。
季劫完全不知道管天任的心思,只能感受到背后那无法忽视的微暖体温。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季劫突然跟管天任说:“……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带你去吃饭。”
“吃什么?”
“哪儿那么多废话啊……”
管天任听季劫快睡着了,没继续说,但心里想着,外面的东西多不干净啊,季劫那胃怎么受得了?如果季劫告诉自己,无论是什么菜式,他都可以尝试给季劫做做。
随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很快就睡着了。
模模糊糊中,季劫翻过身,心想,身边有个人就是踏实。没有家人、陌生而空旷的别墅好像都不那么让人心烦了。
第二天清晨,操场上,能看到稀稀疏疏几个晨练的老年人,他们大多单独行动,也有几个结伴而行,并排在跑道上慢跑的。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肯定是他们了。那是两个身材高挑的小伙子,看起来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胖一瘦。瘦的那个在里圈跑,穿着Versace深色卫衣,细腿运动裤,怕冷似的戴着帽子,双手插兜,跑步时双腿步伐轻快,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另一位就没有他这样自在了,男生身材很胖,本来宽松的运动服也被他穿出拘谨的感觉,每跑一步就重重呼吸,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刚是第三圈,对季劫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十月的北京清晨很是寒冷,他的手指还有些凉,但一旁的管天任已经快不行了。
季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再次放慢速度,几乎要原地快走了。他从始至终都在跟管天任吼:“你别喘那么快啊,三步一呼,三步一吸,你就不累了。”
“不、哈……不行啊……哈、哈……”管天任走了起来,只有两只手臂迅速摆动,做出自己还在努力跑的奋力样子。果然,季劫看到他这样,就不在勉强,自己也慢慢小跑,只是仍旧大声说:“你别停下来!现在是你最累的时候,克服了这段时间就不累了,跑起来。跑啊你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