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瑾烦的拽自己头发。
然后他听到季劫说:
“去你大爷的,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杨怀瑾一愣,那一刻唐括带着明显愤怒、嫉恨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让你单独见季劫?
是的,他说过。并且自己也答应了。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季文成的案情内容并不复杂。经过大概是有一个公司的经理跳楼自杀,留下一封遗书,遗书上写清这些年自己曾经贿赂过的官员。受贿金额最大的官员姓郑名百,因为公司经理跳楼身亡,除了像是账本的遗书,已经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这次受贿行为。
外表上看起来此次案件与季文成完全无关,可那本身可以置身于外的郑百却狠狠咬定自己受贿,并且受贿的金额都转交给季文成洗白,季文成早在郑百受贿时就知道这件事,是他的共犯。案件尚不明确时,外行人看着是季文成也参与了此次犯罪行为。但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季文成这是惹了不能惹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案情疑点越来越多。杨怀瑾都变成了‘明眼人’,更何况比他更在意的季劫呢。
当然,光靠郑百一人空口无凭,还有另一个关键人物叫姜橙。听郑百说这一切姜橙都知道,她可以为他作证。
这些天所有人都在找姜橙,但这个女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根本找不到。
杨怀瑾知道唐括可以。
他在一次到唐括家时,心情十分复杂。他每一次来到唐家别墅,心境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一次是新奇,第二次是忐忑。
这一次……是任命。
他站在唐括房间的门前,停了很长时间。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像是没有人。但杨怀瑾知道唐括就在里面,这是唐家的保姆告诉他的。
杨怀瑾深吸一口气,按下门把,轻轻地把门打开。
窗外的阳光猛地刺向他的眼睛,杨怀瑾皱眉,躲开,向前一步。
唐括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三角钢琴前,听到开门的声音,微微转过头,眼神有些飘忽,顿了顿,道:
“你来了。”
杨怀瑾没回答,一步一步走到唐括身后两米的地方。
唐括叹了口气,说:
“这架钢琴上的罩子还是你帮我罩上的。自那之后这钢琴罩在没被别热碰过。我许久没弹过钢琴了……”
杨怀瑾没理会唐括这突兀的言语,在他停顿的间隙,说:
“我来请你帮个忙,我——”
唐括打断杨怀瑾的话,继续说:“我从有记忆起就在接触钢琴。一开始是父母要求,到后来是自己喜欢。练琴很苦,你知道吗,我的手指有很严重的……”
“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找到姜橙?”杨怀瑾同样打断唐括的话,说,“就是郑百的女人。”
说完这句话,两人同时沉默。
杨怀瑾想告诉唐括,自己对他的事情并不太感兴趣。唐括同样。
话说到这里就有些没意思了,唐括背对着杨怀瑾,顿了顿,抬起一只手插在腰间。他很瘦,衬衣宽松,从背影看腰部好像凹进去一块。
唐括轻轻叹气,说:
“……自那之后我就很少碰琴,我觉得我的手是脏的。弹琴前,我会问自己,你的手干净吗?就算你的手干净……你的琴呢?琴有没有被别人碰过?”
杨怀瑾皱眉。
“我以前那么喜欢弹钢琴,可因为这个病,我就不弹了。不是不想,是不能。”唐括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我想啊!从小到大陪伴我的就只有钢琴!钢琴!为什么我现在反而不能碰它……”
唐括回过身,杨怀瑾看到他的眼睛已经红了。
杨怀瑾说:“所以你要看医生。”
“我也以为。”唐括呼吸急促,有些痛苦地看着杨怀瑾,他说,“可看见你之后,我觉得并不用。”
杨怀瑾一直奇怪唐括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听了这话,满头雾水。他不明白自己跟唐括的洁癖有什么关系。
唐括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妥,渐渐平静下来,他问:
“……你刚刚说什么?”
“……”杨怀瑾沉浸在唐括的诉说中,愣了一下,回想,说,“你能不能找到一个名叫姜橙的女人?他是郑百的情妇,今年二十五岁,是——”
“不认识。”
杨怀瑾连忙说:“郑百是季叔叔案件中的那个——”
“不认识。”唐括冷冷地重复了一遍,说,“季文成,季文成,怎么又是季文成?我没去打压季家他们就应该庆幸,让你来这里当说客也没用。”
杨怀瑾急切地说:“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自己来的?”唐括更生气,“你来我这里,是为了季家的事情?”
“……”杨怀瑾眯起眼,说,“对。”
唐括走到杨怀瑾面前,微微仰着头看他的眼睛。唐括的声音似乎有些温和,他问:
“……如果不是为了季劫,你会不会踏入这里——”
他伸手指了指房间的门,继续道:“会不会踏入这里一步?”
杨怀瑾也看着唐括的眼睛,他面部没有表情,他知道此刻自己说的话分量很重,说错一句都不行。
但唐括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呼吸变得急促,眼周慢慢变红,强忍着自己心底磅礴的怒意,整个人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一样瑟瑟发抖。
他吼道:“季劫!季劫!你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
杨怀瑾说:“可我只想让你帮我最后一个忙,你……”
“我什么都帮你,”唐括用那种愤怒而难以忍耐的声音,咆哮着和杨怀瑾说,“但不能帮季劫!他当初对我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杨怀瑾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那是我让他做的。你都冲着我来。”
“我不会冲你来,不会跟你对着干。”唐括眼周的皮肤泛红,他说,“我就喜欢偏向你,你管我呢?!”
“……”杨怀瑾一阵无语,他看着唐括激动成这副摸样,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口中说,“我管不着。但我要和你道歉。”
唐括愤怒至极,直接冲到杨怀瑾面前。就在杨怀瑾以为他会狠狠揍自己一拳时,没想到唐括只是用力拽住杨怀瑾的衣领,用力向后推。
杨怀瑾脚下不稳,很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就看唐括红着眼紧紧攥住杨怀瑾的衣服,跪在他身体两侧。他道:“我不要你道歉!你知道什么?我问你你知道你在我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吗?你凭什么为了他,为了他跟我道歉?!”
杨怀瑾一愣,他看唐括气成这样,有些莫名其妙。
唐括用吼得音量对杨怀瑾说:“你不能……你不能这样。”
杨怀瑾说过,他是害怕唐括的。听他这样说,轻轻点头,道:“……好吧。”
“我每天暴露在空气中,最常想的问题就是这东西干净吗?我能碰吗?……我问自己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因为这种可怕的病,我没有朋友,不敢碰其他人,害怕被其他人发现我的病,甚至恐惧外面的一切,生活简直度日如年。”唐括死死拉住杨怀瑾的衣领不放,却低着头,额头几乎要贴在杨怀瑾的胸膛上。
杨怀瑾听他这么说,突然觉得这个外表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男人其实也是十分脆弱的。
唐括声音颤抖,对他说:“但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发现,我发现,我……”
他难得的有些语塞,表情也不像以前那样盛气凌人。
那时候的杨怀瑾不能体会他细腻而真诚的用心,他甚至急不可耐地继续重复道,“我求你,帮我找到姜橙,可以吗?”
唐括好像没听懂杨怀瑾在说什么,眨着眼睛,半天才问:“找到她,然后呢?”
“然后我说服她去法庭作证。”
“作证,哈,你以为她现在为什么逃?”唐括说,“我帮你找到她,她不愿意作证,我还不是要帮你说服她去作证,你这是最后一个请求?”
杨怀瑾沉默了。
唐括说:“而且我为什么要帮你呢?做了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惹得一身麻烦,你以为我傻吗?”
杨怀瑾用手摸摸下巴,说:“等我回家收拾一下,和你一起住。”
“不行。”唐括道,“太晚了。”
杨怀瑾说:“我以后不跟季劫联系。”
唐括顿了顿,似乎有些动心。过了一会儿,他说:
“我要你跟我走。”
“我要你跟我去国外读书。”
杨怀瑾皱眉,但很快就说:
“好。”
他其实也猜到唐括要说些什么。出国的事情,杨怀瑾也有跟家里人商量。
唐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你求我两件事。这是第一件你要补偿我的。我还有第二个要求。”
杨怀瑾一愣,此刻无论唐括说什么他都只能同意,于是点头,道: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