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只能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不过沈晴也就开开玩笑,沈卓云醋劲再大,估摸着也醋不到她这么个有家室的人身上:“你找我干嘛?”
秦默说:“你知道教官对信件的核查标准么?”
沈晴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回答道:“禁止一切反动思想。”
秦默问:“检查细致到什么程度?”
沈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拍了拍他的肩:“听姐一句,你可别自作聪明,上次有个小子想往外递信,学着小说写藏字信,第一行第一个,第二行第二个,第三行第三个那么写,愣是被教官发现了——被罚得跟条死狗似的,你这小身板可受不了。”
秦默忍不住皱了眉。
那头沈晴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说起来学校寄信也太不人性化了,只让给亲人寄,我写给娟儿的情书愣是给我退回来了,唉……”
事先没有跟秦蓁通过气,想让秦蓁看懂自己的求救信号而不被教官发现……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沈晴胡沁了一阵,回头一看秦默已经神游天外,拍了拍他说:“我回寝了啊,你可别轻举妄动。”
秦默跟没听见似的,一路神游回了寝室,刚一进门就被沈卓云给粘上了。
“怎么才回来?”沈卓云揽着他占据了寝室里唯一一张桌子,其余人目不斜视该睡睡该聊聊,跟没看见他俩一眼。
别说,自从两人确立了关系之后,讨论起逃离方案要方便多了,哪怕互相耳鬓厮磨说悄悄话也只会被外人当做情趣。
“我去找沈晴了。”秦默刚说完,就看沈卓云那眼神不对,哼了一声。“问她写信的事。”
沈卓云这才缓和了脸色——沈晴还真低估了他的醋劲,不,这已经不算是吃醋了,沈卓云占有欲强到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按照他的想法,他就应该找个房子把秦默藏起来,最好秦默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只同自己说笑,只依赖着自己才好。
不得不说,多亏秦默遇到的是落魄的沈卓云,也多亏秦默是在这集中营里遇到他的,否则……
“藏字信是不行了,”秦默皱着眉,抽出一张纸兀自写写画画,沈卓云在一边看着,还真看不大明白,只看出了有英文有中文,零零散散的词汇【car】【xx自强学校】【日期】。
秦默忽然眼睛一亮,用手肘捅了捅正毛手毛脚在自己身上摸索的沈卓云,压低了声音:“哪天?”
沈卓云停了手,正色道:“1月13。”
“确定?”
“嗯。”
秦默飞快地在纸张上打起了草稿,写写停停,沈卓云看过去时,秦默正写到一段【六月的时候爷爷身体还很硬朗,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吃饭休息一切正常么?有精力跟你一起下棋么?我非常担心……】
沈卓云等到秦默写完了,全篇游览了一通,点了点头:“这封信估计能过——只要教官允许你寄给你的表姐而不是你的父亲。”
秦默瞟他一眼:“你去找杨方宏说。”
沈卓云腆着脸问:“我怎么说啊?说我老婆想给表姐寄封信问问爷爷的生活近况,让他通融通融?”
“滚犊子,”秦默面不改色,耳根却微红,“老婆”两个字还是让他感觉哪里都怪。
“那我怎么说?”沈卓云可怜兮兮。
“随你怎么说。”秦默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收好纸笔,把信纸折叠好塞给沈卓云,离开了桌子爬上床。
沈卓云看着秦默那冷清清的样子,心里就跟被猫爪挠了一下似的,恬不知耻地蹭到秦默床上,从
后方搂着秦默,两个人贴的没有半点空隙,沈卓云问:“你跟我说说,你那信是怎么回事?”
秦默撇了撇嘴:“六月的时候爷爷刚病,秦蓁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段有问题,爷爷也从来不跟秦蓁下棋,他嫌秦蓁是个臭棋篓子。”
秦默说到这的时候忽然笑了笑:“爷爷和秦蓁唯一的游戏就是解密,而我们三个曾经讨论过在别人监视情况下用信件传达信息的方法。”
解密?
“你爷爷是……”
“一个密码学家。”秦默说。从这种角度来看,秦默对代码的天赋异禀也是有迹可循的。
其实他一直怀疑,秦鸿钧是不是爷爷捡回来的,或者充话费送的——他没有继承到爷爷的半点智慧。
“你信里哪里有密码?”沈卓云问。
“最常见的,摩斯密码。”秦默说,“由‘嘀’和‘嗒’来表示二十四个英文字母,我们当初商量的方案是,汉语的一声二声和轻声表示‘嘀’,三声四声表示‘哒’。”
秦默重新掏出纸笔,把二十四个字母的表示方式都画了出来。
沈卓云展开那张信纸按图索骥,看到开头三个字母就笑了。
sos。
☆、第三十章 人渣
新来的医务室老师是个六十多岁、快要退休的男人,与其说是来工作,还不如说是来养老的。
与江校医的认真严肃截然不同,男人甚至经常不来上班。江校医给秦默的钥匙压根没用上,男人很随意的就把医务室钥匙抛给了秦默,要求他每天早饭后过来把医务室门打开再去训练,他本人或许会在上午来坐一会,更多时候根本看不见他的人影,反而是天天下午在这里坐镇的秦默更像校医一些。
这为秦默的活动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他利用医务室里的电脑摸透了整个局域网,做了大量在他看来或许会有用处的“准备”。
而此时鼠标连点,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大片以日期编码的视频文件,秦默挥舞鼠标画下了一大片区域,左手飞快地按下了ctrl键和c键。
“吱呀——”门被推开的声音。
秦默瞳孔猛然收缩,左手移动了一下,显示屏上立刻出现的是一个编辑到一半的word表格,随即左手以缓慢的速度在键盘上游移着,敲下字母的动作只能说还算熟练。
“你是——秦默是么?”
秦默仿佛刚刚发现医务室里多出了个人一样,仓促地站起身来,身后的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主任好。”秦默绷紧了脸,看着那肥胖的中年男人,还有他身后的警卫员,竭力使自己的表情不露出半点异样。
他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难道这个学校真的有人能发现他入侵的痕迹?
明明知道是可能性极低的事情,可当这人到来时他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主任绕过来看了一眼屏幕,显然对屏幕上的表格很熟悉:药品消耗统计表。顺口问了一句:“你们吴老师让你做的?”新来的校医姓吴。
“嗯。”秦默应了一声,提起的气微微松了下来。
主任嘀咕了一句什么,显然对吴校医有些不满,又说:“你们吴老师呢?”
“不知道。”秦默这说的倒是实话,按照他的经验来看,今天吴校医估计根本不打算来了。
主任摇了摇头,撩起帘子一屁股坐在医务室的床上,直压的那铁架床都颤了几颤,问道:“你在这里帮忙这么长时间,知道药都放在哪么?”
他不但知道药放在哪里,他甚至知道主任办公室里的每一个摆设位置——主任办公室里也有监控器,并且是24小时开启的。
“知道。”秦默放心了,偷偷打量着主任,却从心底涌起了一股愤怒与厌恶交杂着的情绪。眼前就是这个集中营的缔造者之一,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如果不是他们……
主任感受不到秦默的心理波动,他知道秦默也只是因为江校医曾经提起过而已:“给我拿两盒小孩用的感冒药。”
小孩用的?
秦默压下心底的疑惑:“没有这种的,但是有板蓝根和感冒冲剂,还有扑热息痛。”
“那一样给我拿两盒。”主任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自己身后的警卫员说:“秦默……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就是他爸来找我,说自己儿子有精神问题那个?”
警卫员点了点头。
秦默已经学会了不去辩驳,况且跟他现在的心情相比,“父亲说自己有精神病”这种事情压根不值一提,并不搭他的茬,去药柜翻找药品。
“现在的孩子都是惯得,跟那个朱什么的一样,看那父母的样就知道,哪有什么毛病?都是让父母娇惯的,真拿自己当回事了。”主任脸上带着伪装出来的为人师表,看起来像是在嘲弄,又像是在感慨,在警卫员面前充足了长者的架子,一手接过秦默手里的药品,又说:“对这群孩子就不能手软了,你看着都乖乖巧巧的,其实一个比一个鬼,什么都干的出来。”
他没有看到秦默松开药盒的手瞬间捏成了拳,青筋接连爆起,脸上镇定的神色也险些维持不住。
这个人,为什么能毫无芥蒂地提起那条被他们害死得无辜人命?还把他这样轻蔑肆意地挂在嘴边?
就是因为这个人,这里的学生才会有这样凄惨而阴暗的生活,而他又凭什么这样高高在上,摆出最虚伪的嘴脸来感慨?
“嘀嘀嘀——”
主任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只见他接起了电话,大跨步迈出了医务室,走廊里传来他渐远的说话声:“知道了,我马上回家——什么?儿子烧还没退?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