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家长
严冬棋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让人蛋疼的起床节奏。
昨晚店里的订货单出了问题,一直核对到半夜一点。等严冬棋回到家时已经将近两点,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半夜晚归时,总有韩以诺那小子半夜不睡觉,傻逼了似的一直迷迷糊糊等他回来。
他当时不觉得怎样,只是不耐烦的催促他赶紧睡觉。现在面对着黑漆漆的屋子,才对当时那房间深处的一抹光亮如此怀念。
严冬棋把外套脱掉,随手扔在鞋柜上,然后有点无语的想着,他打十九岁开始做酒吧生意颠倒黑白的过日子开始就自个儿在外面住,四五年了也没觉得怎么样,韩以诺才跟他在一块儿呆了不到三年,他就开始不习惯一个人了。
简直扯淡。
年纪大了就是喜欢多愁善感。
他自嘲的笑了笑,慢悠悠的往洗手间走去。
严冬棋第二天是在一阵高过一阵的手机铃声中被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的把被子扯过头顶,但是还是无法阻止默认的机械式“叮铃铃”穿过被子直达耳膜。
“谁啊?”尽管已经克制了一下,但是被吵醒的起床气还是让严冬棋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的凶残。
电话里面是一阵沉默。
严冬棋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又跟了一句:“哪位?”
“……请问是韩以诺的家长吗?我是韩以诺的班主任。”
韩以诺的班主任。
以诺的班主任。
诺的班主任。
的班主任。
班主任。
主任。
任。
严冬棋觉得自己的脑袋此刻就像回音长廊一样,电话里清晰的女声不断在脑海中回荡,最后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下跪的冲动。
卧槽。
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他迅速从被窝里翻坐起来,以一种十分标准的蹲踞式起跑动作,满怀诚恳的点着头开口:“老师你好,我是韩以诺的家长。”
里面的声音又顿了一下,然后非常严肃的,大公无私的,一板一眼的,不带丝毫笑意的,公式化的开口:“你好,不知道您今天有没有时间,我想和您见面谈一下,聊一聊韩以诺最近的状况。”
……卧槽。
严冬棋闭了闭眼睛,无声的深呼吸了两下,然后仍旧保持着热情友好谦虚尊敬的态度开口:“好的老师,没问题。您看我什么时候去比较方便?”
电话里的人沉吟了一下:“您看十点左右怎么样?我前两节课有课。”
严冬棋连时间都没看,一口应下来:“没问题,我十点一定过去。”
“好,我的办公室在三楼右转最顶头的那间。”电话里传来不明显的上课铃声,班主任轻咳了两声,“那就这样,再见。”
“好,麻烦老师了。”严冬棋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之后长吁了一口气,面朝下栽在床上。因为厌恶上学的缘故,尽管在学生中混得再好,他也是自打就不愿意碰到老师的,而且还是这种一听声音就非常难缠的老师。
只要随便一脑补就知道这老师一定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妇女,搞不好还是个教数学或者化学的,戴着副金丝边眼镜,穿着样式保守的黑色套装,手上常年带着的白色粉笔灰就像脸上常年带着的九级冰雪暴一样持久。
还必须得有像小羊毛卷一样蓬松的烫发,然后随便用个什么样式的发卡束在脑后。
想想就心塞。
严冬棋把脸埋进被面长叹一声,这么蛋疼的叫醒方式真是清空血条,夭寿十年。
直到因为埋进被子无法呼吸,他才稍微的把脸往侧面转了转,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手机时间。
……卧槽,他妈的九点二十五了。
严冬棋胡乱收拾了一下直到坐进车里还在琢磨着要不要半路下车到天桥底下算一卦,今天到底是得罪了哪位大仙儿了,才让自己从一睁眼开始就衰到没朋友。
赶到韩以诺班主任办公室的时候还没有下课,办公室里老师不多,严冬棋呆在办公室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于是找了个借口在门口的走廊拐角等。
下课铃响之后走廊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严冬棋估摸着这会儿每个老师都应该站在讲台上大喊“我把这一点讲完就下课”。于是挺无奈的伸手摸兜想要叼根烟出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等到把烟叼在唇边的时候,严冬棋才发觉在学校重地抽烟不大合适,叹了一口气又把烟塞回烟盒里。
比学生的吵闹声更早出现的是校园广播,严冬棋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概是课间操的时间到了。
紧接着从各个教室的前后门就有孩子们涌出来。
教师办公室都在走廊最末,教学楼伸出了个拐角出去辟出三间教室作为老师的办公室,还有一间年级组长办公室。他往边儿退了退,避开往楼梯走的学生,背靠着走廊的墙壁,侧头看着往出走的高中生们。
天气越来越冷,男生女生都换了冬季校服,但总有几个跟别人不大一样。
严冬棋放眼看过去,总有那么几个男生在校服外套里还穿着白衬衣,一个个冻得面色铁青还觉得自己帅的一逼。也有女孩子在这初冬冷风嗖嗖的天气里,穿着秋天的呢子灰格裙,纤尘不染的白色及膝长筒袜,就是露出的那截儿腿看得人都替她们起鸡皮疙瘩。
他笑了笑,突然觉得高中其实蛮好的,对每个人来说。
“你好?”旁边突然有人说话。
严冬棋回头去看,黑色的套装制服,中;金丝边眼镜,中;羊毛卷儿时尚发型,中;托了一下眼睛的满是粉笔灰的手,中;满脸严肃不苟言笑随时叫家长然后给学生上螺丝,全中。
“请问您是韩以诺的班主任吗?我是他的家长。”严冬棋躬了躬腰,小心翼翼的问道。
“对,我是。”这老师又托了一下眼镜。
我操啊,严冬棋你他妈还开毛的酒吧,直接天桥底下摆摊看面相,不然去派出所破案不就好了。严冬棋在心里嚎了一声,他最怕这样的老师。
韩以诺你也是活的不容易。
严冬棋抿着嘴跟在面瘫女老师的身后,看着她绕过教师办公室径直开了年级组长办公室的门,伸手往里比了个“请进”的手势:“不好意思,您可能得在这等一下,我没想到您来的这么早。我现在要下去到操场看我们班学生做课间操。”
“啊,好的,没关系,那老师,我就在这儿等您。”严冬棋摆了摆手,冲她特别诚恳的笑了笑。
结果这老师只是平静的点点头,把手上的教案放在办公室门口里的桌子上,转身离开了。
严冬棋突然想起来高一因为严芷打架的事儿来学校被老师最终审判那会儿,他还觉得那个政治老师简直令人发指,没想到今天才开了眼界。
都是这味儿的老师,教学质量不高才怪。
在办公桌旁边找了个凳子坐了,顺眼看了看码在桌子上厚厚的教学资料,《教材完全解读》,《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天利38套》还有几本颜色挺鲜艳的小开版《试题调研》。
都是化学的,又中一个。
他在一旁看得醉得不行,感慨颇深,真是幸亏当年没有好好学习,不然真是得被逼死了。
操场传来广播体操的开头音乐,严冬棋挺好奇,于是出了办公室从走廊往下探头,操场上站的全是学生,一水儿冬季深蓝色运动校服,乌压压的看过去简直能逼死密集恐惧症。严冬棋试图在里面找着韩以诺和严芷,但均以失败告终,只好又灰溜溜的坐回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之后,班主任就推门进来。严冬棋条件反射起身,那老师取了只一次性杯子,从饮水机给他倒了杯水。
严冬棋看着有点儿傻眼,看这架势是准备长谈吗?韩以诺那小子到底犯了什么大事儿这么严重?
“请坐。”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和严冬棋面对面坐下,“我姓刘,是一班二班的化学老师,也是二班的班主任。”
“刘老师,你好。”严冬棋连忙点头。
“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您是韩以诺的兄长对吗?”严冬棋发现只要这老师一推眼镜他就有点儿虚。
他点点头:“没错,我是他哥哥。”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建议一下,我觉得要是能和韩以诺的父母聊一下这孩子最近的状况应该会更好。”班主任看上去有点不悦,像是无声的责怪韩以诺的父母不尽职。
严冬棋微微皱起眉头:“他只有我这个哥哥。”
对面的女老师露出明显的错愕的表情,顿了两下之后才开口:“对不起,我不了解情况。因为韩以诺在班里的表现挺好,所以……方便问一下他的父母……”
“不方便。”严冬棋出声打断,“还希望刘老师在他面前不要提父母的事。”
班主任点了点头:“不好意思。今天叫您过来是想跟您谈谈韩以诺最近的状况。这是他第三次模考的成绩。”
女老师边说话边从教案夹里取出一大张成绩排名表,展开递给严冬棋,然后指了指用红笔圈出的韩以诺的名字。
严冬棋顺着一行看过去,赫然看到韩以诺的年级排名滑到了二百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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