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警二 (风弄)

　　张恒忽然吃疼地嗤了一声，眉头紧皱。
　　香烟已经燃到尽头，他心不在焉地，火星烧到了指头。
　　胖子许也发觉他情绪不佳，安慰他说，“放心吧恒哥，姓洪的绝对跑不远。他中了枪，才动完手术，拖着那样虚的身体逃亡，简直就是玩命啊。伤到肺可不是好玩的，说不定他现在正躲在哪条发臭的下水道里哇唔哇唔地吐血呢。术后感染很容易死人……咦？恒哥？恒哥你走啦？”
　　张恒忽然一声不吭地掉头离开，胖子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他也没多想，摸摸圆乎乎的光头，回检查岗继续干活去了。
　　张恒回到车上，掏出手机，拨洪黎明的号码。心里知道这徒劳无用，只是忍不住要去尝试，结果在意料之中，洪黎明的手机已经关机。
　　张恒知道，这个号码永远打不通了。
　　他想再来一根烟，但手不听使唤的颤抖，把烟从香烟盒里抽出一根，竟然拿不住，掉在车里的地毯上。张恒弯腰去捡，有热热的液体从脸上簌然滑落。
　　他知道这时候做什么都来不及了，但他没办法就这么呆着，夜色越来越沉，像一块庞大无比的黑色砖块压在心脏上，再这么默默坐在车上，他会被彻底压垮。
　　张恒又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阿辉，召集所有的兄弟，叫他们在瑰丽天堂等我。”
　　“召集所有兄弟？要干大事啊恒哥？”
　　“对，干大事。今晚很多条子出动了，他们不清净，我们也不要闲着。”张恒眼里闪着凶狠的光，“砸场！凡是洪家的场子，通通给我砸！”
　　洪黎明说是洪家的人狙击他，那么此刻，洪黎明需要应付的不仅是警察厅，还有洪家。
　　砸洪家的场子，让洪家的人无暇追杀洪黎明。市区里各处发生黑帮打斗事件，警察厅会不得不把派去搜查洪黎明的人手抽调一部分回来。
　　虽然不知道能帮上那家伙多大的忙，不过，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现在，把水搅得越混越好！

　　尾声

　　江湖迎来了恐怖的暴风期，开始只是古策集团和洪家的黑道较量，随着某位高级警司的身份被揭露，警察厅的颜面大损，黑道两道包括很多小帮派都被卷进去了。
　　不少人暗中猜疑，这一切其实是黑道帝王古策的阴谋，目的是他要再次确定自己说一不二的江湖地位。帝王心术这东西很可怕，安定几年就来一场血腥的大清洗，才能永保权威。
　　“哪里是策哥的意思，根本就是你这小子吃错药。”林勇坐在酒楼包厢里，看着张恒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悻悻地问，“洪家是玩了你弟还是奸了你妹啊？发了疯一样砸洪家的场。砸场也就算了，我知道你是为策哥不值，要代策哥修理洪家。可是也用不着赤膊上阵啊。好歹也是手底下几百上千小弟的人了，被人砍得浑身血，那天晚上把你送去北山医院，你弟差点发疯了。”
　　“不身先士卒，怎么给小弟做榜样？怎么做老大？”
　　“得了吧。你看策哥，想做什么鼻子哼个音就行了，那才是真正老大风范。像你这种，叫不知死活。”
　　“哼。”张恒很有兄弟义气，既然林勇想听哼，他就哼了一声。
　　最近砸场子砸得很爽，张老大的名声也迅速高涨。
　　大家都说恒哥就是狂，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比当年更威猛，完全是生死置之度外的豪气。
　　这些人，哪知道张恒是破罐子破摔。
　　街上还贴着警察厅对洪黎明发布的通缉令，而且还出了天价悬赏。肯对洪黎明花这么多钱，也是理所当然，在知道洪黎明内奸身份后，警察厅才开始对洪黎明的行为进行了一系列回溯调查，发现的内幕简直触目惊心。
　　刑讯，逼供，勾结，合谋，栽赃陷害……为了扩大洪家的势力，同时也为了爬到更高位置，这位曾经看起来毫无缺点，完美无瑕的年轻警司所做的事令人发指。
　　真相大白于天下，张恒才知道无数次抱过他，给予过他温暖的男人是个比想象中更狠更辣的角色。
　　利用警察的势力对付洪家的对手，又倒过来利用古策的势力牵制洪家，最后挑起洪家和古策的正面碰撞，顺手把其他小帮派牵扯进去。
　　警察厅内部也被他捣得乱七八糟，人心惶惶。
　　似乎对任何一方，洪黎明都藏着冷静而冷酷的恶意。也许就如警察厅一份报告所指出的那样——洪黎明对任何一方都谈不上忠诚，他利用所有人的恩怨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杀人漩涡，靠着各方的自相残杀而步步高升。
　　等那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张恒才知道，自己一直被洪黎明放在他亲手制造的漩涡中心。
　　四周的风暴毫不留情的吞噬着所有接近漩涡的人，唯独最中心的一点，风和日丽，毫无危险。
　　调查组堆积如山高的资料里，有关张恒的部分看起来可圈可点，可是一旦细究起来，处处都是破绽，晨风和晓丽不敢置信地发现，许多辛辛苦苦查到的张恒犯罪的证据，都被销毁了。
　　所以，此时此刻，洪黎明亡命天涯，张恒还能大模大样地坐在酒楼包厢里，和老兄弟优哉游哉地喝酒。
　　“对了，你听说没有，警察厅又丢大脸了。”林勇说。
　　“嗯？”
　　“有个叫魏灵杰的，也是高级警司，被查出来做了一件六尸命案。有证人出面指证他，连杀人凶器都找到了，是一把枪，上面有他的指纹。那把枪的弹道测试和尸体上找到的子弹一致。”
　　“知道得真详细，这案子和你有关系？”张恒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问。
　　“和我没关系，倒是和你有点关系。姓魏的被抓起来后，向调查的人说是你栽赃的。”
　　“哈！”
　　“我也是哈！他还说你和洪黎明有一腿。说你为了保护洪黎明，被电棒电傻了都不肯说出洪黎明的把柄。”
　　“哈哈哈！”
　　“这头猪，他哪知道举报洪黎明那份文件是你捣腾出来的？说起这个，张恒你还挺厉害啊。开始对上洪黎明那家伙，我还以为你摆不平呢。没想到你是无声狗咬人，平时不哼不哈，关键时刻一刀把他撂倒了。身败名裂，天涯逃亡啊，比一枪爆头还惨。”
　　“不算什么。为了策哥，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愿。”
　　张恒苦笑，朝林勇举杯。
　　“不过说起来，洪黎明也够牛。单人匹马，半死不活的，居然给他逃出了警察厅的包围圈。满世界都在找他，硬是连个影子都不露。”林勇语气里有一丝佩服。
　　“是啊。”张恒不哼不哈地应着。
　　谁也找不到洪黎明，警察厅找不到，洪家找不到，古策集团找不到，这个人就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他就是个雪人，见不得太阳，身份一曝光，太阳出来了，雪人就化了。
　　那男人不见了，张恒那个破罐子，也就彻底碎了。
　　只能把打打杀杀中四溅的鲜血当做粘合剂，勉强补着数不清的裂痕，暂时保持一个形状。
　　“这酒不错。”张恒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拿起酒壶晃晃。
　　“阿妹，白酒没有了，再来一瓶。”
　　“别拿了。”林勇拦住美艳的酒楼服务小姐 ，“张恒，受伤了就少喝点。昨天你又挂彩了吧？胳膊上这块纱布新包的？”
　　“没事，再喝一点。”
　　等江湖上的风波平静下来，时间的脚步已经走了很远。
　　在张恒眼里，那几乎是一个世纪的轮回。
　　警察厅重新整肃，新的调查组又成立了，黑道和白道继续斗智斗勇。没有洪黎明那棘手又深谋远虑的对手，律师团在旷日持久的论战中取得了胜利，瑰丽天堂重新开门做生意，因为做了新装修，引进不少高级情趣设备，客人们更满意了。
　　策哥忙着和他的设计师恩恩爱爱，玩老鹰抓小鸡游戏，玩得乐此不疲。有时候玩出真火，设计师会被策哥弄得浑身是伤送进北山医院，然后策哥就像一只吃了泻药的狼一样，在医院走廊踱来踱去，一脸复杂无比的懊悔心痛。
　　张平为此经常打来求救电话。
　　“哥，救命啊哥！策哥又来了！再这样我真的要疯了！玩不起就别玩啊！我这里是医院，不是爱情SM修理厂啊？”
　　张平的求救电话没有一点作用，张恒也只是趴在床上打着哈欠，胡乱敷衍两句就挂掉电话。
　　他连自己就救不了，还指望他去救谁？
　　生活似乎没多大改变，就像洪黎明从来没有闯进他的生命。
　　张恒继续当他的老大，领着小弟们耀武扬威地巡场，被夜总会的美妞们当香馍馍一样，黏着、捧着、撒着娇讨好着。
　　只有阿辉发觉，恒哥有时候会心血来潮，嚷嚷着要吃羊排汤面。等羊排汤面热腾腾的送到面前，恒哥又毫无缘由地翻脸，把羊排汤面倒进马桶，狠狠冲掉。
　　然后，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日子就是这样在烟酒里过着，期间张恒很拼，又故意赤膊上阵参加斗殴，挂了几次彩。终于，连一直沉默的古策都看不下去了，把电话打到张恒手机上。
　　“张恒，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