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扬达成了目的,不再言语。
叔叔一家人走后,云父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云母边打着毛衣边唠叨了起来,“真看不出啊,你这个弟弟太有本事了,太有能耐了。我说这些年借钱做了什么,原来买房子收租金啊,强!比你强!两口工资拿着,租金收着,体体面面、风风光光,你整天在外面累死累活,风里来雨里去,还不如他日子过得舒坦……”
云父听了半晌,总算吼了一句,“行了!”
“什么行了!”云母说着说着,气性上来了,把毛衣针往旁边一扔,“我说错了?你弟这人就是不实诚!你弟媳也不是个好东西!从咱家掏走了多少钱,啊?我让你喊他写借条,你从来不干,那意思就是白给,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云廷,你不欠你弟,是你弟和你爸妈欠你的!当年正式工那事儿,难道不是他们故意的?本来你是大儿子,就该你去顶你爸的位子!还有你父母的退休工资,你见到过一毛?你弟还跟你哭穷,他穷个屁!他房子都两套,还好意思!”
云父心烦意乱,“不是说了,那是弟媳她娘家的房子,不是弟家的……”
“这话是哄鬼!只有你才信!”云母气笑了,“你瞧瞧吃饭的时候你弟一家被拆穿那表情!如果是肖红娘家的,她有必要想了半天才开口?真是你的好弟弟,好弟媳!”
云父这些年来一直靠着自己比弟弟能挣钱这件事来保持优越感,他借钱出去,的确没指望还,只想着弟弟能念自己的好。
不过一次吃饭,他发现事实真相居然倒过来了,自己才是不如人的那一个。
弟弟家夫妻俩都是正式工,工资拿双份,如今也提干了,更涨了不少,再加上坐收房租,而且他家只有一个女儿要养,花销并不多;反观自家,卖水果一个月也就几千,老婆挣的就是个买菜钱,还有三个儿女要养……
“不要说了!”云父喝了一句,“我看他家也……不一定有那么好!”他终究是好面子。
云母白了他一眼,“你就自己骗自己吧!做梦永远不要醒!”
双胞胎坐在一旁看电视,噤若寒蝉。
云飞扬想了想,担心今天的事不够猛,又添了一把火:“爸、妈,你们也别生气了。叔叔说了,人活一世都是为了儿女,我看叔叔家的钱大概都花在依依身上了吧,她手腕上那块表比云月的贵多了,看着好像是个名牌,几百块钱呢。”
云母最偏疼小女儿,一听这话又炸了,吼着云父,“好哇,没那么好,人家都不显在面子上呢!人家可都是藏着掖着!人家孩子戴几百块的表,咱家孩子才戴几十块的表!人家给咱家孩子一人五十块钱压岁钱,咱家非要给人家孩子五百!幸亏今天只给了两百!……就你,有两个钱,显摆得生怕谁不知道!”
云父恼怒,“显摆个屁!”
“有种你对你弟说去!”
“……”
云飞扬的目的不是为了让父母吵架,他连忙岔开了话题,“爸,叔叔说的进口水果生意,我觉得有一些问题。”
闻听此言,夫妇两个冷静了下来,同时扭头看大儿子,“飞扬你说什么?”
云飞扬沉住气,理了理思路,“爸,你做了这么长时间水果生意,肯定对咱们霖城的水果市场有个了解。连你都没听说进口水果的事,那咱们这个城市,一定还没有发达到普通市民随便吃进口水果的地步。首先就没有市场,你想想看,去菜场的都是些什么人,一毛两毛都得斤斤计较,有时选好了东西不买的情况都可能发生,他们怎么可能会花几十块钱去品尝见都没见过的进口水果?所以,婶婶的朋友在霖城卖了两年进口水果赚了几十万,这话如果是十年后还有可能,现在么,绝对是假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他干嘛这么好心告诉别人?赚钱的事谁还不想独吞啊。”
云父望着侃侃而谈的儿子,不知不觉点了头。
云母也觉得儿子讲得有道理。现在她对小叔一家充满了厌恶,完全不再相信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
云飞扬继续道:“还有,爸,咱们家的水果摊规模很小,几乎是进货了就卖,很少囤积,而进口水果从那么远的城市运过来,你不可能才运个一两百斤吧?数量肯定很大。那么,放在哪里呢?水果要保持新鲜度,必须存在冷库里,租冷库又是一笔钱,加上运费,还有预计的售卖时间,这些都是成本。如此算下来,我们小摊小贩的,其实根本做不起这个生意。爸,进口水果进入咱们这种小城市,大概还需要几年吧。咱们容量小,没有必要做这个先行者啊。”
云父心里已经认同了儿子的话,嘴上却说:“你叔叔说的只是一个建议,我想他也是好意。”
云飞扬笑了,“爸,不是我怀疑叔叔,其实如果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好意,只需要问他愿不愿意出一部分本钱,一起来做进口水果生意。他不是说这个赚钱么?他家不是还有房产拿着租金么?肯定能凑出点钱来合伙吧?他要是肯拿钱和咱家一起做,那就证明他是真的觉得能赚。不然的话,还是算了。他不愿意做的事,爸你干嘛要听他的去尝试呢?”
云母立刻回应,“你儿子说得对!你弟愿意么?他不愿意的事,为啥挑唆你去做!还好意?我看他根本就没安好心!”
云父语气已经软了,“你也不要这么说……”
其实关于自家的水果摊未来的发展,云飞扬其实还是有计划和想法的,只是暂时还没有到讲的时候。
后来,据云飞扬了解,叔叔云庄把父亲叫出去喝酒,又几次三番提起进口水果的事,还打算引荐那位婶婶的朋友。而父亲已经对这个弟弟有了底,加上大儿子说的那一番入情入理的话,让他开始认真评估做进口水果生意的前途,最后得出否定的结论。
他按着云飞扬的那番说辞,反倒劝弟弟拿钱出来合伙做生意,感谢弟弟有好消息告诉自己,那自己能赚钱也该带着弟弟。
说到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想必叔叔家已经露了馅,以后也不会再好意思来腆着脸借钱了吧。
寒假的剩下几天里,云飞扬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带着云山在家里复习功课。他仔细将云山的试卷进行了分析,一道一道题为他解决疑惑,而且还拿出了自己的初中习题本给云山做题。
云山耐力差,于是云飞扬给他安排了做十分钟习题、休息五分钟的计划,然后一次次增加学习的时间。一周之后,云山也能像模像样坐在书桌边看半小时书本,而不吵闹着要出去玩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云飞扬了解云山要面子的心态。他这点比较像父亲。做错事当面不能狠批,必须背地里好声好气跟他说,他才会听、才会改。而且该夸的时候绝对不能含糊,必须往天上夸、夸成一朵花,他顿时心花怒放、飘飘欲仙,这时再对他提出严厉的要求,他一定会完全不打折扣的认真执行。
掌握住了调教弟弟的精髓要点,云飞扬轻车熟路教出来了一个听命于他、觉得他就是全天下最完美哥哥的云山。
上辈子为啥没想过这么简单的方法呢?为何在走了弯路之后才晓得要变通?回忆上世,他整天责备云山不思进取,云山除了会管他要东西要钱,除此而外根本不想跟他说话,两兄弟完全是水火不相容的状态。云飞扬觉得极其遗憾。
还好,一切都重新来过了。
寒假最后一天,云飞扬带着弟弟去了趟百货大楼,回来的时候,云山飞奔进屋,扯着裤子亮着脚底下的那双新运动鞋,跟父母和妹妹炫耀着,“爸、妈、云月!你们看!这可是最新款!听说跟美国同步的!哈哈哈哈!哥哥给我买的!”
他乐疯了。
云飞扬将手上几个大包递给家人,里面是他寒假练摊赚的钱买的礼物。
父母都很高兴,一边嘴里还要念叨他别浪费钱。云月细声细气说“谢谢哥哥”。
云飞扬抱着手臂,嘴角噙着微笑,靠在门框上看弟弟欣赏脚下球鞋的模样,说:“小山,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开学的小考一定要拿个高分回来,气死你们班英语老师,好不好?”
——忘了说了,教育小孩还有一点就是要跟他们同仇敌忾。云山英语差,因此最恨英语老师。补了两周课,云飞扬把自己学习多年的经验分享了不少,云山觉得他比英语老师教得还棒。
果然,一听大哥这样讲,云山立刻慷慨激昂捏拳头,“对!气死她!”
……
夜风萧瑟,归海风行站在太平路转盘,眼神阴鸷地盯着一个个摊位,一阵北风呼啸,掀起了他黑色羊毛大衣的衣角,他略显稚嫩的英俊脸庞都有些扭曲了。
他已经连续寻找了几周,却再也不见那个清秀漂亮的小摊主,仿佛那天晚上开车路过时,看见的只是一个幻觉。
他又有事没事在晨曦路上晃悠,期盼能够来个偶遇。可晨曦路的岔路口很多,他忘记了那天看到的是哪条。
只能徒劳地盘旋,心中的思念更甚。
说也奇怪,那个小摊主的确好看,可好看的人那么多,为啥他会对他如此难忘?而且自从见到那人之后,他做了无数个春光明媚的梦,梦中与他纠缠的男子,眉目清晰可辨,赫然就是小摊主宜喜宜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