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姑前脚刚走,年二十六,张小姑就拖家带口的开车过来,几家子的年货比往年还要厚几分,就连用来装杂物的小阁楼都被清出来放那些年货了。
这几大家子一块过年到底是热闹,张奶奶许久未见这些孩子,又看几个孩子性子伶俐得很,小嘴一张整天逗得她笑得合不拢嘴,那模样别提多欢庆了,张妈妈是当家主妇,前前后后都要照顾周全,这一忙起头就没完没了,整日进进出出忙碌的很。
也因此,当郑荀开了车一脸意气风发地送年货过来的时候,真正接待他的不是张大姑,而是张小姑张梓沁。
前面咱们就说过,张小姑是个长相甜美动人的娃娃脸,几十年不变的童颜笑起来极是乖巧,如今年岁愈长,那娇娇小小的身子倒是愈发袅娜多姿起来。
张梓沁性子温柔,出嫁的时间比张鸿雁把自己糊弄出去的日期还要多出几年,旁人要想在张家看见她的机会很少,更别提郑荀这个前任姐夫了,不过少见并不是没见过,就以之前马阮阮假装撞伤意图在众人面前唱大戏的时候,张梓沁娇娇柔柔的模样便愈发深刻的印在了脑海里。
说到底,老张家的人天生就有一股狠劲儿,就是家里养的一只老鼠都能啃出你几分肉来,何况是张家人。
别看张奶奶是个性子豁达爽朗,张大姑也是个爽利人,张二姑和张大山就更加耿直不拘泥的人物,偏偏这一大家子豁达人里就长出了张梓沁这样娇娇柔柔,最擅软刀子磨人,一阵轻风迎笑间就能削了你的脑袋,断了你生路的人。论狠,就连张鸿雁也要退射一里之外。
说起张梓沁这性子,其实还真有些名头可以说道说道。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张奶奶年纪轻轻三十出头就守了寡,脚下五个孩子除去年幼夭折的一个,那也还有四张嘴需要养活。要知道,那个年代,没有一个男人撑门户,要想养活这四个孩子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初时,也不是没有人给张奶奶做媒,毕竟能生出张鸿雁这容貌艳丽夺目的女儿,其余三个的样貌亦是不俗,想当然张奶奶的身段模样在这十里八乡都是极出挑的,就算当时守了寡,打着各种心思上门的男人也不在少数。
看在四个孩子的份上,张奶奶并不是没考虑过再嫁的可能性,但且先不说娶她的人愿不愿意接收这四个孩子,就是杏杨镇本家的宗亲也是不允许她带着所有孩子改嫁的,尤其是当时才两岁不到的张大山……毕竟老张家本支大房一脉也只剩下张大山这一个独苗苗了。
但若只抛下小儿子带着三个女儿改嫁,张奶奶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没有她护着,张大山要想活到成年都是难事,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儿,虽是宗亲族戚,真要摊上这事儿想来都是避之不及的,她又如何忍心让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去受这样的罪。
想通这点,张奶奶便也没了再嫁的想法,一门心思照料几个儿女,只不过这年轻美貌的寡妇到底引人注目,出门在外,会惹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也是当然的了。
那时候,张大姑总是很忙,身为长女,她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利用所有空余时间挣钱贴补家用,仅这一点就能将她支使得一天到晚团团转,而张二姑除了上学读书还要负责家里的所有家务,包括打扫卫生洗衣做饭,若家里养了家畜,还要另外割草来喂,而张小姑年纪最小,则被指派去看管比她小四岁的张大山。
和张奶奶美貌同样出名的还有张奶奶的暴脾气。张奶奶性子刚烈,就是没了丈夫,到外面也是容不得自己吃一点亏的,所谓为母则强,她身下还有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等着她,她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去逃避和退让。
不过,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而已,会吃亏,是必然,尤其对上的人还是个无耻没下限的泼皮无赖。
总有那么些人,仗着自己一张脸皮被踩到了脚底,这就真不把自己当人看了,平时有事没事就爱到张家大门前转悠,一见着人出来了,初初还只是语言上的下流,秉着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张奶奶并不想在这当头惹出麻烦来,能避也就避过去了。但是有些人就是爱蹬鼻子上脸,你不理他,他反而觉得自己有理了,不依不饶地逗弄你,若你真发了火,他就更嚣张了,嬉皮笑脸挨挨蹭蹭,被骂两句心里反倒更加得趣。
这种人,不理很烦,理了更烦,就像身上某个不得不割除的烂肠子,时时刻刻不在提醒着它的恶处,实在是令人不除不快。
但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嘴上喊着男女平等,实际上这世界对男人远比对女人宽容,尤其是张奶奶这样的新寡最是容易让人传是非。
迫于生计,张奶奶每日都要出门做工养活一家子,但是门口有这么个无赖堵着,赶又赶不走,避又避不开,有段时间张奶奶天天犯头痛,她就是再泼辣那她也是个明事理的女子,断不可能和那样的男人搅合在一起的。
张鸿雁作为家里的一份子也不是没想过办法,但是无耻又无耻不过人家,反而这无耻之徒还有个同样泼辣的婆娘,对着丈夫胆小如鼠,对着外人倒是怎么泼辣怎么来,从来只有向着外人开火,绝不敢说自家人一句错处的,两夫妻都是不通情理的人,就是张鸿雁也颇觉为难。
家里愁云满满,就是想找宗亲族戚来帮忙也是没法子的,谁家愿意为着这点人面情去被这样恶心又龌龊的牛皮糖黏上,又不是吃饱撑着,顶多也就警告几句,更多就没有了。
拿着无耻当脸面,那家人气焰嚣张,仗着一个比一个臭不要脸,一时间竟是气病了张奶奶,这下可好,若张奶奶真的倒了,老张家眼看就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张梓沁年纪小,却不是个没想法的,甭看她平时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文静极了,但是面对这种场面,心里却是自有盘算,既然避不开,
那就索性闹大了说。
这不,大家都还在愁呢,张梓沁就带着镇上几个大男孩揍了那家人惟一的独苗苗,看那熊孩子顶着个乌青眼回去,她还慢声慢调地叮嘱他,让他转告他爸和他妈,你们不让我活,回头我就断了你家的香火。
熊孩子瞪大眼,怒骂,你敢?被张梓沁使人揍晕在地上,冲着两条腿的中间就是一脚,不过偏了点角度,没真踩到点上罢了。
张梓沁抿着嘴笑容很甜,睨眼看他,你看,我这不就敢了。
那熊孩子是被人抬回去的,事后那泼妇找上门来哭喊,闹着要她们赔医药费,被张梓沁请来的村长张老太爷给堵个正着。
见着人,张梓沁扑通一下就跪地上了,也不跟人争辩,低着脑袋一声不吭。
只是在张太公问她话儿的时候,小姑娘柔柔怯怯看了他一眼,眼珠子黑亮黑亮的,太爷爷,这人是我打的。
他说我们家坏话,我才打他的。小姑娘瓮声瓮气的开口,边说还边看那户人家的婆娘一眼,细声细气地跟老人家讲道理,我知道我们老张家没男人当门立户,但是母亲一个女人要养大我们四个孩子不容易,他们骂我们家没香火根……这不是在诅咒大山吗?我们老张家虽然没有当家立户的男人,但是这杏杨镇这么多宗亲族戚也是看着的,被人踩到头顶上上门了,再忍气吞声,岂不是看低咱们老张家没人……太爷爷也不忍心看我们孤儿寡母的被欺负是不是?
别看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是极有条理,张太公原本心里就偏着老张家,这下一听,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之前的事儿他早有耳闻,但是他身份贵重,张奶奶又不愿将这事儿捅开了说,偏叫人看着着急却没个正理出口帮忙,看事情闹得不大,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暗地里叫人多看着些他们就是了。
如今可好,一切敞开了说,该如何理论是一回事儿,这事儿既然开了口,他就有了理由和名头去管,看谁敢拦他?!
张梓沁想得很好,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烦,她就是要借着这个由头戳开了那层纸,不怕他们闹,就怕他们闹不大,看到时候丢脸的是谁?
张梓沁这下戳的准头极好,一戳就戳到他们的心尖上,看他们对那熊孩子的宝贝程度,若不跳脚反倒说不过去。再者,她搞得这些小把戏,就是往严重里说,也只是孩子间的打闹罢了,谁敢说你家孩子七八岁就知道狭私报复?只怕人家的口水淹不死你。
倒是旁边的张鸿雁和张奶奶看出点门道,闷声闷气开始和稀泥。
眼看张太公颇有息事宁人的态度,又见张家人很有些心虚的样子,那家人底气大增,顿时叫嚣更甚,吵着闹着要他们赔偿,不然就死磕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