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穿过了伦敦热闹的城区,穿过即使深夜也依旧喧嚣的不夜街,穿过那一串又一串的灯火停在一栋古堡的大门下。透过广阔的庄园望过去,在夜色的笼罩里,一点灯火都没有的幽深漆黑的古堡显得寂寥可怖。
进了城堡,那些古朴的灯盏又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仿佛有一团火焰被风吹散飘飞至此,接二连三亮起,一如穿花。
弥乐不得不承认布置这个城堡的人妙手神功,在他看到在客厅里大大闹闹聊天的模特们时,弥乐真的以为自己还在长岛的模特之家,他只是出门逛了一圈,什么绑架啊什么媒体刁难啊什么住院啊都没有发生过。
“嘿,弥乐!你愣在那干嘛,还不进来。”
弥乐听到切萨雷在朝他大吼,他的视线随即落在疏疏落落坐在沙发上的那些男人们。安博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玩手机,要是不看他飞速拨动的手指,被额发盖住的脸足以让人举得他已经睡着。波利维夫在切水果,然后切成均匀的块状分拨到不同的盘子里推至大家面前,他似乎对于照顾别人特别情有独钟。切萨雷原本在干什么弥乐不知道,可能又在对谁唠唠叨叨,又或者在看电视。弥乐只知道切萨雷在他进门后的第一时间站起来大叫他的名字,把所有人的目光都一心了过去。而阿德里安,他依旧是那般平静的姿态,端着白瓷咖啡杯,交叠的双膝上摊开一本高端杂志正在细细品读。
凯利昂纳告诉他模特们都是自愿来的,弥乐注意到他们脸上的倦色,想着他们可能是坐了很久的飞机还没倒过时差来。再想到那些不太友好的敌意,弥乐心里一时间也复杂了起来。
他不觉得自己和他们的交情有好到这样的程度,他们没有必要这么帮自己,在这种所有人都还是敌人的状况下。尤其是阿德里安,弥乐还记得他那突如其来的不满,似乎弥乐做了一些天理难容的事。
“好久不见了,先生们。”弥乐压下那团闷气,露出淡淡的笑容。
弥乐原本想以微笑来做个比较轻松的开场,气氛却在这个时候变得有点僵硬。
工作人员们把拍摄的器械陆陆续续帮里搬,一不小心撞在墙柱的闷响也如同夏季的一道惊雷猛地敲打在弥乐的内心。他的手指抖了一抖,然后他保持着微笑继续走过去。
“你们能来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弥乐走过去,带着喜悦和他们每个人拥抱,贴面。他们就像久未蒙面的故友,似乎就这么在所有人面前卸下那伪装,捧上赤子之心真诚以待。
弥乐高兴地和他们交谈,话题却又避免绕回他被绑架的事情上。他们围坐在一起,展现了一场以前从未有过的深厚友谊。就连一旁的摄影师都要惊愕地以为他们是真的关系如此之好了。
弥乐微笑地看着他们的脸,他的笑意蔓延到眼角,却又没有深入进眼底。凯利昂纳和霍城安都同时向他透露出讯息,是模特里面的人给他下了药,所以才会这么容易被绑架走的。即使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中的毒。如果根据之前的情形和安博各种各样奇怪的暗示得来看,那个“帮凶”十有j□j便是塞萨尔。只是弥乐没有证据,而且这件事也根本不能张扬。
他现在才终于知道,你永远不能把别人想象得太过于善良,永远不要轻易地把自己的信任交付出去。或许在这之前他还有那么一点天真和狂傲,认为自己可以在这种浑水里独善其身。那么在这次事件后,他真的需要抛弃掉那些可怜的妄想。说到底他只是这社会的沧海一栗,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改变自己来适应这个圈子。
所有人都在告诉他,在这里,朋友是一个脆弱的纽带。在利益面前,他可以轻易被打破。而面前的这些人,可还说不上是他的朋友。
他们也只是相互利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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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弥乐的负面新闻渐渐消散下去,他很快秘密回到模特之家。离开伦敦时只有凯利昂纳陪着他,霍城安还有家族要事要处理,抽不身来。弥乐能理解,但并不代表他不会闹点小情绪。
凯利昂纳很快便看出来弥乐的不高兴,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无奈?苦涩?愤怒?或许都有吧。霍城安是个死闷骚,但就算是凯利昂纳也不能否定这个男人对于弥乐的包容和付出。强迫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凯利昂纳知道。所以他不会做什么让大家都不愉快的事的。可能他有一天会突然在弥乐面前哭,或者带着个小男生到他面前舌吻看他有什么反应,又或者拿着一大捧玫瑰花就这么去表白。凯利昂纳傻笑了下。他明白这根本谈不上什么谁伤害谁,因为弥乐这个小白痴连自己和那个死闷骚有什么心思都不知道。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告诉霍城安弥乐是对他有点意思的。不然他绝对会很想撕烂死闷骚那张隐性的得意洋洋的脸,顺带嘲讽自己不自量力的表情。哦,该死的。他有很充分的理由让那个死闷骚再惴惴不安一段时间。
一路上,弥乐感觉凯利昂纳是沮丧时愤恨时得意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见凯利昂纳一个人琢磨得有滋有味,弥乐也没太好意思过去打扰他。
回到模特之家,欢迎的氛围说不上热烈,弥乐没什么所谓。
原本在模特之家就有人有意联合其他人排斥他,弥乐自己平时热情点倒也还好,现在他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更何况,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不需要继续住在模特之家。因为最后的走台周很快来临,届时谁胜谁负就明了。是带着或憋屈或遗憾的笑容离开,还是流着激动的眼泪捧走那代表着无数钞票和名声的奖励呢。所有人都在卯足了劲拼最后一把,就算是已经胜利无望的分数落后者也没有沮丧地放弃这个走台周的表演。
对于模特来说,T台是他们一生都无法割舍的地方。那里是起点,辉煌的起点。那里也是至高点,模特时尚的至高点。四大时装周的T台承载着许许多多年轻男孩女孩的梦想。那里有欢呼,有最闪耀的光。模特们在那里戴着皇冠耀世。顶级T台孕育超模,而超模也一层又一层地为那些T台镀上金。多少模特们花费无数心思奔走着,为了穿下最小号的衣服能把自己饿得皮包骨头就是为了能登上大师们的T台。他们可以不上杂志封面,可以不出席那些攀关系的时尚酒会。但如果他们走上了那里,不用担心,杂志封面会有的,酒会里想攀你关系的人也会有的。
所以走台周,不论在谁眼里,都是极其重要的。谁有能肯定没有哪位无聊的大师闲来看这个节目,然后恰巧相中台风漂亮的自己呢。
但这其中不包括弥乐,他也重视,他重视每一场比赛。但相对于其他人的跃跃欲试,弥乐显得有些颓废。是的,颓废。他回来之后就很少对其他人笑了,也不经常离开自己卧室。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接下来走台周的主题可能性,只有弥乐和安博没有参加。安博怪异又孤僻,别人说十句话他也不见得会答上一句,手机才是他女朋友。他游离于众人之外大家都见怪不怪。倒是弥乐,仿佛真的褪去人类的单纯,蜕变成真正的孤高的傲慢的孔雀王子,不屑于和他们同流。
弥乐当然不是不屑,他只是有点厌倦了即使讨论那些男人们都要勾心斗角一番。更不用说塞萨尔可能还知道最后走台周的主题。这样的讨论看起来真的蠢透了。而更重要的原因是,见到基努先生的态度,弥乐便知道自己已经不会有活得冠军的可能。没人这么跟他说过,但他就是知道。
他这种举动很懦弱吗,是有点。更确切的说是他其实是有点迷茫。早前他就对模特行业一窍不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如此受欢迎。也不知道该怎么经营这项事业。虽然有凯利昂纳和霍城安的帮助,但他自己却并没有在其中学到太多的知识。
弥乐的起点太高了。在他还是菜鸟的时候,他就已经爬上了别人要花五年甚至十年才能爬上去的位置。他没有好好经历过所谓模特的一番历练。他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上封面,高人气,走米兰,接代言。这一路走来,他如此的顺风顺水。这一切看起来就好像全是弥乐自己的功劳一样。因为他的天份,因为他与生俱来的华丽容貌和黄金身材。但弥乐知道自己只是坐在凯利昂纳和霍城安早已经编织好的花篮上。
这一次会参加比赛除了想要摸索事业前进道路,更重要的是弥乐想知道华伦斯坦嘴里那个跟他记忆无法重合的父亲的过去。可是在模特之家发生的一切证明了他自主经营事业非常失败,并且他也无法取得冠军来换取那个信息。
他沮丧也迷惘,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前进下去了。
弥乐坐在城堡的一条长廊的软椅里,他面前的是十二幅裱在画框上的现代摄影。因为之前的主题叫做【Be Yourself】,结束之后主办方就把这些东西给弄了过来,让模特们好好欣赏一下自己想要的自己。
而弥乐,他正在看他自己的那一幅。
那是一幅看起来很冷的画面。两车道宽的道路旁堆着冰渣,破旧的古老欧式建筑在夜色里只能显现出一些模糊的轮廓,那是连绵三角尖顶和仿佛一道伤疤一样的十字架。有氤氲的冷雾笼罩在这些古老的建筑,也让那条笔直的石砖路边的深邃朦胧。凄迷的夜风袭来,雾气在娇媚地抚弄着柔软的身体。她们游走着,又缠绵着。伴随那吞吞吐吐不甚明亮的苍白月光,这里集幽静又诡秘。像个被女巫试过魔法的神秘入口。而那个一抹纤细又挺拔的身影便立在这朦朦胧胧的雾气里。一束耀眼的强光斜斜打在他身上,无数尘埃颗粒和雾滴都在这束强光里翻滚浮动,好似被一把旺火给烧了个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