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洁和冬冬、小丽没什么反应,她们不知道这个样子古怪的金属匣子是干什么用的。而乔赟他们三个显然早就听夏多说过,此时看到实物,一个个眼睛发亮,王盛忍不住用手摸来摸去,催促道:“快试试!”
夏多看到墨北惊奇赞赏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席地坐下来,先是调了几个波段让大家收听到电台的声音——冬冬嘟哝了一句:“咦,是收音机啊。”然后又调出其它无线电爱好者的波段,这中间有南腔北调瞎侃的,有呼叫转移求基友的,还有个热爱诗朗诵的:“啊!我的祖国!啊!壮丽的山河!啊!啊!”
王盛拿起话筒喊道:“喂喂!能听到吗?喂?”
朗诵者的声音顿了顿,说:“哥们儿,能让我把这首诗朗诵完吗?”
王盛大喜:“他听得到!”
万小酌赶紧把嘴凑到话筒旁边:“喂喂!听得到吗?真的听得到吗?”
朗诵者说:“听得到,我这诗才念了半截,剩下的不念完我会憋死的。啊!炎黄……”
王盛大叫:“啊!炎黄啊它是什么黄?蛋黄啊它才是真的黄!”
朗诵者:“……子孙!艹!”
乔赟伸手在调波段的按钮上拧来拧去,朗诵者的声音一下消失在电噪音之中,接着跳出一个女人唱歌的声音:“小城故事多……”
王盛又叫起来:“喂喂!听得到吗?喂?”
男孩子大多会对机械方面的东西感兴趣,夏多乐为人师,教大家怎么玩无线电,几个男孩子不论大的小的都兴奋得不得了。墨洁和小丽这两个小姑娘只好在一边玩翻绳,小丽会的花样就几个,手指头又短,一不小心就勾错了线,墨洁陪玩得很是无聊。
男孩子们为谁来调波段、谁来说话、谁来敲摩斯密码互相争抢着,突然咔叭一声轻响,大家都安静了。
冬冬手里攥着被他掰下来的天线,迷茫地看着大家。
王盛火了,一巴掌呼了过去,夏多没来得及阻拦,清脆的一声过后,冬冬嚎啕大哭的声音响彻在公园上空。
乔赟头疼地埋怨:“王三儿你跟个屁都不懂的小嘎豆子耍什么狠,现在好了吧,咋哄?”
墨洁和小丽都被王盛刚才的戾气给吓着了,墨洁赶紧跑到冬冬身边给他擦眼泪:“姐姐给你揉揉,别哭哦。”冬冬嚎得更大声了。
小丽大概是被吓着了,哇的一声也跟着哭了起来。这下连王盛都头疼起来了。
万小酌试图把折断的天线再插回去:“夏多,用胶水粘上行不行?”
夏多很心疼地摸摸电台:“等我回去再修吧。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挺扫兴的。
墨北安慰他:“我陪你修。”
夏多笑了笑:“要去地下室的,你又不喜欢那儿,算啦。”
见冬冬还在直着脖子嚎,王盛吼道:“哭!再哭把你扔垃圾箱去!”冬冬吓了一跳,哭声顿止,不停地打着嗝。
墨洁不满地瞪着王盛,大声说:“你不许欺负人!不然我告你家大人。”
乔赟噗的一声乐了,王盛冲墨洁挥挥拳头,墨洁吓得缩了下脖子,可还是挡在冬冬前面,说:“你敢再打人试试!我告你爸打你!”
乔赟说:“小丫头你知道他爸是谁吗?”
墨洁说:“我问夏多就知道了。”一副“你别想蒙我”的表情。有了墨洁的保护,冬冬的哭声又开始大起来。
王盛很幼稚地说:“我爸不管我,你告状也没用。你赶紧叫他别哭了,把人东西弄坏了他还敢哭,我们还没叫他赔钱呢。”
墨洁犹豫了,弄坏人家东西要赔钱是理所当然的,说起来的确是冬冬没理。她小声说:“那你也不能打人呀,你那么大个儿,冬冬这么小,你欺负小孩!”
墨北说:“冬冬,你知道你得赔多少钱吗?你跟小丽今天拿的红包加起来都不够。要是他们找你妈去要钱,你妈得把你屁股打肿了。”
冬冬傻了。
墨北:“你现在别哭了,小丽也别哭了,把眼泪擦干净,我就跟他们说不管你们要钱。我数一二三,你们要是再哭一声,就把钱都拿来。”
冬冬和小丽赶紧闭紧了嘴巴,胡乱抹着脸上的泪珠儿,小脸蹭得灰一道黑一道的。
王盛嘁了一声,说:“小财迷。”
这么一来夏多也没有再玩下去的心情了,让万小酌他们帮忙把电台带回去,自己领着墨北他们回饭店。到饭店的时候正好婚宴也结束了,冬冬和小丽的父母正有点着急地在门口等着,见俩孩子眼圈通红的样子不免要问上几句,可在路上又经过墨北的恐吓,他俩什么都没敢说。
婚宴结束后,新郎新娘要回新房休息,处理后续的杂务被交给了丑燕子和奎八。像卫屿轩、冯望南、逢春这些跟新郎新娘关系亲密的年轻人,还要跟到新房去再热闹热闹,晚上再一起吃个饭。反正这一天新人是没什么私人时间的。
墨北不想跟姥姥回家——父母今天不回东滨,也是要住姥姥家里的。以墨北现在跟母亲的关系,一旦回到都是自家人的地方,难免要有些不快。不管是被孙丽华无视,还是被她责骂,都不是墨北愿意接受的。
可是他也不想去新房,那边是自在,但也太热闹,长时间地待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中,墨北会觉得越来越乏力。
于是,墨北跟姥姥说自己会去新房那边,跟小姨说自己要回家,然后他悄悄地溜了。
初秋的云边已经褪去了夏日的炎热,天空愈发高远明净,空气里都是一种生气勃勃的万物成熟的味道。
可是这味道感染不了墨北,他沿着河堤走着,茫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心里巨大的空洞无法填满。有种渴望叫嚣着他需要爱,任何爱都可以,哪怕一点点;他需要拥抱,任何人的拥抱都可以,只要有温度;他需要一个人耐心而安静的陪伴;他需要一个清浅温柔的吻;他需要一场细致而有力的爱抚……
他太孤独了。
☆、暴力
一进入1989年,墨北就很紧张,这种紧张的情绪直接反应到了他的生理上。
从入春开始,他的咳嗽就常犯,吃止咳糖浆的数量都快让他上瘾了也没多大作用。夜里他睡不好觉——还好在小姨出嫁后,她的闺房就归了墨北,不然他这样失眠、多梦、一夜要醒来好几次,肯定会让姥姥担心。
墨北很难静下心来,不论是阅读还是写作,往往用不了几分钟他就会发起呆来,各种负面的想法在脑子里横冲直壮。这导致他作品的数量急剧减少,张晓光以为他陷入了瓶颈,还写信来邀请他去旅游散心。
在与人交际上,墨北也产生了厌倦,夏多来找他出去玩,十次倒有九次被他拒绝,久而久之夏多也就不来了。对此墨北很理解,没有人会一直有耐心去热脸贴冷屁股的。卫屿轩现在当了副主编,工作很忙,墨北也不主动去找他,只有在他来孙家蹭饭的时候两个人才见个面。
有时候孙五岳都说:“小北现在的脾气真酸,跟他说不了两句话就发脾气,跟吃了枪药似的。”
墨北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不对劲,惹人厌烦,可他又纠正不过来自己的行为,只能尽量避免和别人接触。他故意用写作这个借口,让自己吃饭的时间和姥姥小舅岔开,平时不是反锁了门待在房间里,就是一个人出去散步。他能在河堤上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呆呆地看着流动的河水、看着对岸的绿树、看着天边的白云,看在眼里却进不到心里。可是这虽然减少了他和别人的摩擦,但是同时也让他更加孤僻起来,越孤僻就越难与人打交道,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他知道这样不好,他知道该做出改变,可他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尽量多做些运动,不让自己的身体跟着垮掉。有时他会对着自己映在地上的影子说话,他扮演着医生和病人两个角色,倾诉,倾听,抱怨,开解。
“只要撑过这个夏天,一切就都会过去。”
“我愿意改过自新,我愿意放弃所有愚蠢的坚持,我愿意从内到外都做一个和过去不一样的自己。”
“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你去做,不可能的事只是需要你多花一点时间,多一点努力。”
“一切都会不一样,一切都会不一样,一切都会……”
“我能做到。”
在这一年的初夏,华夏大地上发生了一件重大政治事件,以致于在后世的很多网站上89这个数字都被神奇地和谐掉了,它变成了端方无比的口。经历过的人像是失了忆,不记得那些热血澎湃的年轻人,不记得那场始于期待却终于血腥的运动,就连那些曾处于政权顶峰的名字都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而没有经历过的人却又找不到可以正确、完整的说明。
但是,让墨北从紧张逐渐发展到恐慌的不是这个事件,那离他太远了,而他又太缺乏忧国忧民的情操,看惯后世的种种潜规则之后,自私如他甚至连愤怒的火星都懒得奉献出来。
让墨北不安的,是前世就在这一年,墨向阳永远离开了他。
正当壮年的父亲不幸去世,不论是对墨北姐弟,还是对孙丽华来说,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这场事故不仅终结了墨北天真快乐的童年,同时也终结了孙丽华幸福和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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