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我转头看他,他把姜汤碗端过来,似乎要给我喝的样子,我当他是嫌难喝想逃一点是一点,懒得和他计较,也准备喝。
碗被移开了,我眼前一晃,是他亲了上来。
他大概很得意自己的伎俩,一边亲还一边轻笑着,也是怕打,知道亲一下就撤,笑得眼弯弯,狐狸一样看着我。
“幼稚。”我别开眼睛,钻进被子里,把睿睿的身体往里面移一点,睿睿睡得迷迷糊糊的,伸手抱住了我。
郑敖也抱了上来,把我当夹心饼干。
大概是喝了姜汤的缘故,从身体里一直暖上来,折腾了半夜,又困得很,我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想睡觉,隐约似乎听见郑敖似乎在我耳边说:“……昨晚我在这里找到你的时候,感觉就像一个美梦……”
我热得很,挣扎了一下,郑敖这混蛋毫无一点察言观色的天赋,把我抱得更紧了。
睡去前最后一点意识,是听见他说:“小朗,我这三年来最希望的事,就是有一天醒来的时候,发现你还躺在我身边……真好……”
他亲了一下我后颈,又重复了一句。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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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睡睡到了半中午。
小孩子天生能够解读大人之间的气氛,我还没醒,睿睿就已经欢腾得不行了。我醒来的时候他正在床上打滚,郑敖唯恐天下不乱,靠在床头一边吃东西一边喝彩:“好小子,再滚一圈。”
睿睿滚得满身是汗,额前头发都汗湿了,很是兴致勃勃。郑敖看我醒来,还邀我一起欣赏:“看睿睿多会打滚,你小时候可没这么厉害。”
睿睿被他怂恿,真以为自己打滚是很了不得的天赋,掀开被脚钻进来,一路爬到我身上,得意地仰着脸看着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白了郑敖一眼,在被子里掐了他一下。
郑敖痛呼一声,仍然笑得没心没肺。
上午的课被耽误了,睿睿就一直在我身边跟前跟后,吃饭的时候郑敖接了个叶素素的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那边似乎摔了电话。
饭还没吃完,叶素素就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说是气势汹汹,其实是她穿的衣服太喜庆了,一看就是要去参加中式婚礼的样子,红色的大衣,配黑色高跟靴子,肤白胜雪,唇角鲜红,眉目墨黑,整个人都像画一样,就是太凶了点,上来就幸灾乐祸地嘲讽郑敖:“唷,这是哪位老人家?不是离家出走了吗,怎么又坐在这里吃饭啊?”
郑敖挑了挑眉毛:“听说你要当富太太了,病罗刹准备把他家在鄂木斯克的那个兵工厂给你当彩礼?”
“这是哪个傻逼造的谣!”叶素素当即跳脚,脸颊上飞上两抹红:“老娘和他清清白……”
“那你怎么一副今年工资不想要了的样子?”郑敖轻巧打断她的话。
叶素素大概被郑敖一句话堵得无言以对,敢怒不敢言地瞪着郑敖,大眼睛里简直要飞出刀子来,满脸都只写了三个字“算你狠”。
郑敖轻车熟路地抢走睿睿要夹的鸡腿,啃了两口扔到一边,又俨然主人一样舀了一勺我碗里的粥,喝了一口,不甚满意的样子,拿餐巾擦了擦嘴角,靠在椅背上表示自己吃完了。整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行了,你去吧。”郑敖打发叶素素走,叶素素也算能忍,刚才那样竟然都没有摔门走,仍然气呼呼地呆在旁边,可能真的是为了工资。郑敖一挥手她就转身了,可郑敖又叫住了她。
“等等,”郑敖不管叶素素一脸要把包甩到他头上的样子,仍然优哉游哉地:“见到宁怀仁替我带句话。”
“什么话?”叶素素这种急性子已经要打人了。
“就说明年的计划不用他参与了。”郑敖轻描淡写:“让他好好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叶素素一副震惊的表情。
“老大,你不要发神经好不好,”她显然不是第一次接受郑敖这种打击了,表情和语言都很到位:“人家前期资金都准备好了,你忽然说不用就不用了,至少给个理由先啊……”
“理由?”郑敖笑起来:“大概是因为我刚回北京,他转手就把我手机号给了他的宝贝弟弟吧。”
我想我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了。
宁怀仁,是宁越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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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素素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郑敖话一出口,她径直就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觉得手上的勺子瞬间就重了起来。
郑敖确实是本能地知道怎么做可以让每件事利益最大化的,他如果真的记恨这件事,大可以在我不在的时候吩咐叶素素,他在这里说,不过是要告诉我,他是为我这样做的。他为了我,也愿意这样做。
以他的心性,不至于抱着要我体贴他说“我不介意”然后让他收回成命的心思,他还不至于耍这点小花招。
他只是要我知道。
可惜他不知道我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个。
“叶素素,你可以出去下吗?”我先问的是叶素素。
“哦,哦,好。”叶素素在我面前向来是不会太凶的,顿时收起包退了出去。
“管家,带睿睿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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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怕他们听见什么,看见什么。
我是很顾忌别人的眼光,但我既然决定坦诚面对,就不会再回头。我只是觉得两个人的时候至少不用顾忌那么多面子,可以更坦诚一点。
“郑敖……”
“你不用反对。”郑敖先告诉了我:“我说出来是让你知道,不是想让你反对。”
“我知道。”
“你太在乎宁越了,”他伸出手来,碰着我的脸,目光似乎这样深情:“你不肯告诉我,我只好自己猜,这件事必须得到解决。我讨厌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有沙子。”
我猜错了,他不止要我知道,还要我告诉他为什么。他这么聪明,自然知道我们之间还隔着很多事,他一天也懒得等,雷厉风行加以剪除,一个个剪下去,最后剩下的就是真相。
而我却这样恐慌,像摆在砧板上的洋葱,一层层剥下去,得到眼泪又怎样,也许剥干净了,最脆弱的芯就露出来了。
我知道原谅是很难的事,但不知道这样难。
除去不甘心,除去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过往,还有原谅的过程,不只是他一个人有苦头要吃,我也必须直面以前的我,那个像偷窥者一样,卑微而带着点嫉妒的我。
郑敖没有再逼我。
“管家,”他径直叫外面的管家:“准备礼物,我和小朗要去宁家参加婚礼。”
我抬头看着他:“我不去。”
“确定恋爱关系,公开难道不是非常正常的事?”郑敖拿大头衔来压我:“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但我们只是在尝试而已……”我仍然试图挣扎。
“我并不是要宣布和你订婚。”郑敖恳切地看着我:“只是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而已,我们都住在一起了。”
“我们也可以不住在一起。”我这样回答他。
郑敖沉默了下来。
我知道我大可以拿过往来压他,但我刚决定要往前看,我第一次尝试着谈恋爱,也许这辈子也就能尝试这一次。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参加婚礼……”我把语气放软了:“你要证明什么呢?”
“罗熙。”郑敖简短说了两个字。
“又关他什么事呢?我和他只是朋友关系。”我竭力解释。
“我介意他是因为他喜欢你。”郑敖最终还是绕回来:“那你介意宁越什么呢?”
我没办法回答。
“我和很多人上过床,我知道那时候我犯了错,我愿意做任何事去弥补,如果你觉得不能弥补,那我也可以等。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可以接受,只要你告诉我。”郑敖看着我眼睛:“小朗,你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
我没回答他。
我只是站了起来。
“我们去参加婚礼吧。”
86复杂
我不知道郑敖怎么做到的,去参加婚礼的路上,我还在想着这件事的时候,他好像就已经放过这件事了。就好像整理文件的时候遇到暂时不能解决的问题,就放进一个文件箱里,摆在桌子下面,等到时机成熟再翻出来。
他很快就像早上醒来时情绪一样高涨了,地主一样懒洋洋搂着我靠在沙发上,指挥叶素素给他拿饮料,告诉我宁家的饭菜向来很难吃。
我想这是因为他曾经以为我死了,所以开始把底线放得特别低吧。
诚如他所说,只要我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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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到宁家。
婚礼反正都大同小异,还不如以前郑敖和叶素素的订婚礼,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传说中的“病罗刹”,果然是个俄罗斯人,金发蓝眼,古典直挺的高鼻子,为人很有风度,倒是叶素素一到他面前就有点凶巴巴的,像个闹别扭的小女孩子。
郑敖现在掌着权,郑家风头劲,宁家对他热情得很,也顾不得辈分,宁先生亲自出来接的。只是和郑敖打了招呼之后,眼睛就落到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