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半仙是知道□□的,不由朝他挑起大拇指,主动接过话去:“我嘛,则是算到您有眼盲这一难,特来相助的。”
这话就实在有些神棍了,邱缨与齐中尉齐齐鄙视他,而晏栖桐却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但又一想,竟也觉得他说的没什么错的。她原本只是在心中想着,如果有他在,或许会方便一点,却是并没有想到在路上会真的遇到朱半仙,想来也确实有些意外的神奇。只不过那时恐怕他还没有算到桑梓会有眼盲,不然自己不知会不会乱了分寸。
桑梓边听着,边已经开了那大盒子,拈了一只雪背蚕在手里。那感觉就像握了一块冰一样,低头嗅上去,也是清清冷冷的气味。她道:“齐中尉有心了,你莫不是已经不在军中效力,不然这样乱走,你家将军只怕不会饶了你吧。”
这话还真被桑梓说中了,齐中尉已经有意让将军调他离开军队,以他的资历,做个武吏还是足够的。这虽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但若国有战事,他还是要投身进去的。
桑梓却还有疑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这话也只有齐中尉能接得上了:“缨儿要给您送雪背蚕,我要给您送炙焰草,可又不知如今您在何处。好在我记得在素青城中您有相识之人,便去问了,这才知道您眼睛看不见,便立即奔来了。”
看来还是通过未央知道的,桑梓放下心去。她并不希望自己的状况人尽皆知,尤其如果传回宏京,被师傅知道了,劳他挂心,那就是自己的不是了。
晏栖桐在一旁听了半天,只觉得有些奇怪,只瞪着桑梓好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桑梓竟然是对那炙焰草丝毫不感兴趣,若按以往一但知道自己可以帮她缓解寒病就往自己头上带花那习惯,这会儿她不是应该很高兴才是么。起码那枝桃花应该立即盛开才是。
可是,桑梓的头上,那枝桃花已经不见了踪影,晏栖桐一时也不知道是它自己掉了,还是桑梓扔掉了它。
看着晏栖桐朝自己做了“炙焰草”的嘴型,邱缨终于问桑梓道:“您要不要先看看那炙焰草?”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桑梓只是十分平淡地道:“不必,我已有一年多没有发病了,许是自己好了。”说罢,她转身道,“珠儿,好生招待着客人,我坐太久了,要去躺一躺。”
一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桑梓出了门走了,顿时面面相觑,有些摸不到头脑。
“我怎么感觉……”齐中尉摸了摸脑袋,想了想道,“她好像不太欢迎我们?”
☆、第十九十章
齐中尉一语惊住众人,大家纷纷陷入沉默里。
珠儿已是沏了茶过来,让众人坐下,久久方道:“你们既与晏小姐相识,恐怕她是因为会想到晏小姐,所以才刻意这么冷淡,其实她本人待人是很温和的。”
其实不必珠儿解释,这里谁不知道桑梓的情性,但是听她说完,还是各在心中叹息。她们一路只知晏栖桐为了桑梓大夫受苦,却不知桑梓大夫也在忍受着离别的煎熬。尤其想到她并不知道晏栖桐没有走,那便是以为自此永远的分离——这么一想,还真是越想越可怜。
晏栖桐没有说话,只是起身出了门。
这座院子晏栖桐自然是记得的。当初的夜晚,她还坐在这院中仰望星空,也曾与桑梓纠结于饿肚子的问题。只是除此以外,这里并没有留给她太多的好印象,因为就在院后钟声敲响的地方,她被人绑架了。
但那一路的经历,何尝不是奠定她与桑梓之间的羁绊的开始,难说是不是从那时起,她就对桑梓有些莫名的依赖,而要算起这心中情意的初始,或者就在于总是被绑住眼睛的黑暗中也未可知,她不是一次次地期盼着桑梓的到来么。
可是现如今,桑梓的眼睛也被黑暗绑架了,她却能期盼什么。
瑞儿从桑梓房中退出来,见到晏栖桐已是走到了门边,不由忙摇头摆手,表示最好不要进去。
晏栖桐却笑了笑,轻轻拉开了她,推开了门。
为了让桑梓适应黑暗中的变动,不至于有意外发生,未央在重置这里时,在所有的门内都钉了一只铜铃,门一动,铜铃便响。瑞儿忙探进身来,轻声道:“小姐,我拿茶壶去清洗一下。”说罢看了晏栖桐一眼。
晏栖桐进门去,等瑞儿端了房中桌上的茶壶出去,她便合上了门。
桑梓一直没有说话,躺在床上仿佛已经就入睡了。
晏栖桐却是不敢确定她是否睡着了,毕竟刚才在桃林里她也一直在休息。不过她向来是睡得多一点,现如今也不知是睡眠好如此,还是睡眠不好才如此。所以,晏栖桐也不敢走近,只远远地坐在桌边,竖起肘撑着头,看着床上的那个人。
这一室里,便十分的安静。
心里默算着时间,按以往桑梓的习惯,必是睡着了,晏栖桐才起身慢慢走到床边。
一眼,晏栖桐就看到了那只还在缓缓流动的金沙沙漏。
当初她走的时候,是特意留下这只金沙沙漏的。何况若她真回去了,这沙漏也不能跟着她一同穿越。但当初并不甚感兴趣的桑梓如今却是将它伴枕而眠,只怕是将它当做她了。这么一想,晏栖桐心中还有些微的嫉妒,嫉妒它能这样时刻相伴。
俯□去,晏栖桐隔空轻轻吻了桑梓一下,复坐在了床边。
之后,金沙终于全部往下流空了,这房中又是如此的静谧,便仿佛如空气都停止了。
晏栖桐坐在那,从上到下,一寸寸地用目光描摹着桑梓,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她放在里侧的左手上。
那左手手腕处,昔日血艳如妖,如今都掩盖在了袖笼下。晏栖桐思及那时,心中尚有余颤,小心翼翼地俯□去,轻轻掀起了袖笼,平整的刀疤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双眼一热,晏栖桐仰头,无声地大大的呼吸了几口,才又低下头去。
这刀口与自己当初脸上的伤长度相似,但狰狞程度却远远不如。自己脸上的伤当初是承载了多少怨气,而这,却只透着冷静自持的决心。晏栖桐的手不敢摸上去,看罢只能将那袖笼放下重新遮盖起来。以桑梓的医术,这样的伤疤要医治起来,当不在话下,却没想到她看起来是根本就不去医治它,只让它横梗在脉搏上。也许就如自己,也是突然的出现,不经意间,便像横梗于她的生命之中。
而这种不经意,何尝不是彼此皆是。
晏栖桐不敢在桑梓床边坐久,但也没有出去,只是回到不远处的桌旁,她亦不敢睡着,便只那么坐着,等着桑梓醒来。
只是桑梓醒来后,她也不敢开口,甚至不敢弄出任何一点异响,只能悄无声息地跟着桑梓,此时她倒是庆幸这里只有软底的布鞋,还没有出现高跟鞋了。
桑梓小憩起床后便摸索着给自己穿上外衣。她早就学会这一点,并不叫珠儿瑞儿她们时刻在旁。然后她就摸到梳妆台前去,她虽端坐于铜镜前,自是看不到铜镜里的自己,但仍那么坐着,又伸手摸到了梳子,给自己梳发。
梳发的时候,蒙眼的白布被桑梓解了,白布丝滑,竟是滑落到了地上,晏栖桐在一旁看到,还不等桑梓梳完头伸手去台子上拿,便悄悄弯下腰去,替她捡了起来,搁在了台面上。
“谁?”桑梓停住梳头的手,突然出声问道。
晏栖桐吓得一动不敢动,只见桑梓微微转头,朝自己这边看来。
那一瞬间,晏栖桐几乎以为桑梓看见了自己。但再细看时,却发现桑梓的那双眼睛里,好似被灰尘蒙蔽,无一点光泽。
她看不到自己的,晏栖桐无不心痛的想,那双清亮的眸子,如今竟成了这样,真叫她恨不得也挖了自己的双眼算了。
桑梓明明觉得身边有一个非常轻浅的呼吸声,仿佛站有一个人,但房中却无人应答。她颓然松下梳头的手,回转了头,仿佛在望向镜中的自己,其实只是一味的发呆而已。
自得知晏栖桐只是灵魂穿越后,桑梓偶尔也有想过,若是她脱离了“晏栖桐”的身子,那她将如何存在,也许睁着眼睛时看不见,或者只有闭上眼,只靠感觉,才能留住她的存在吧。
譬如眼下,竟然与她那想法不谋而合了。
罢,那人已经走了,就如留了一丝念想游离在她身边,也是不错的。
桑梓缓缓抬起手来,继续梳头,而铜铃一响,伴着叫唤声,瑞儿推门进来。
瑞儿端了果真去清洗了的茶壶进来,见那两人一坐一站,虽隔着距离,却无端有无间亲密之感。
“小姐,我来替您梳头吧。”瑞儿走过来,从桑梓手中抽出梳子去,却不想梳子立即被别人抽了去。
晏栖桐呶了呶嘴,让她立边上一些,瑞儿无奈,只好移开半步,但心中却怦怦直跳,一时好像立在悬崖边上,就怕随时会叫桑梓大夫猜出端倪来。
晏栖桐以前时常替桑梓梳头,只是也隔了许久没相处了,自然不如之前娴熟。但她梳头却有个特点,梳子理顺头发之后,惯用手来拢发,桑梓也十分享受她的指尖插/于发中来去,近乎按摩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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