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许久未曾听见金玲声,”晋阳公主犹豫的扭头,盯着内侍起疑道:“你那日与她说了什么?”
内侍一怔,旋即叉手道:“回公主,小人什么也没说,只将那乳酪的缘由道给了世子听。”
“多嘴!”晋阳公主转过头轻斥道。
内侍弓着腰轻轻勾嘴笑道:“小人多嘴,还请公主责罚。”
忽然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楼底便响起了嘈杂的人声,似在议论街道上那支醒目的队伍。
押送的官员不再是省道按察使,而是由京中直派的都察院官员与亲军上十二卫其一的金吾前卫指挥使接手押送。
——燕春阁——
“哥儿,人来了。”明章牵着一匹白马。
赵希言系紧了幞头,抬手扯过白马脖子上的牵绳,明章于一旁犹豫道:“晋国去国,晋王殿下如今是与朝臣勾结罪犯,这一路上人多眼杂,锦衣卫也定然不少,哥儿此时上前去,片刻功夫就能传到陛下耳中,这...”
“朝廷已经调兵去了宗人府,若这一面再不见...”赵希言有些哽咽,深知历来被削藩的藩王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毕竟我幼时顽皮,总少不了四叔叔帮忙劝解爹娘,今日不见,我日后都难以释怀。”
明章自幼便跟着赵希言,自然懂叔侄二人的情深,遂也没有再做阻拦。
驾!——
就在挤满了围观之人的街道中央,突然飞出一匹白马,马背上正身坐着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一身杏色道袍,身手矫健,从一众人中间穿过,顿时引来一阵热议与轰动,更惊动了随行押送的禁卫,接连拔刀聚拢护住囚车。
“什么人,胆敢拦截囚车!”
金吾前卫指挥使旋即抬手,阳光打在他的护胸镜上,折进了燕春阁的楼阁之中。
“书瑶姐姐,那个干净的小少年看着可像世子了。”有姑娘倚在楼中临街的窗边上叫唤道,“有读书人的风雅,却没有丝毫文弱之气,朗朗如日月入怀。”
杨书瑶停下手中拨弦的动作,回道众人,“那便是世子。”
众人惊讶,遂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囚车队伍前,只见一众拔刀相向的禁卫缓缓收回了腰刀,前头两个军官与红袍还下马作揖,态度极是恭敬。
明皇祖训之后,世间除皇者,唯王可令权贵屈尊,以彰赵家宗室威严。
“世子这是作何?”行过礼之后指挥使问道。
“我来见见我叔叔。”赵希言骑在马上道,“还请诸位通融。”
两个军官相顾,旋即拱手回道,“这里只有反叛朝廷的罪人,没有世子的叔叔。”
“胡说,”赵希言旋即抬手指着囚车,“我又没瞎,难道连自己的叔叔都不认不得了吗?”
背靠着瘫坐在囚牢中的晋王听见动静,便爬着转过身躯,旋即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这冷漠的皇城中,早已不报任何希望的人在此刻却潸然泪下。
只见晋王朝赵希言不停的摇头示意她不要靠近,告其不要插手,赵希言见这一幕,攥紧了缰绳叱问道:“难道尔等都当我瞎了不成?”
“崔大人,这可怎么办呀?”一旁的官员小声问道。
指挥使瞧了瞧天色,后退一步道:“下官公务在身,还请世子莫耽搁太久。”
赵希言打马靠近,旋即跳下马靠近囚车,“四叔。”又连忙招呼明章端来了几碗茶汤。
一行人昼夜兼程,又在阳光下烤晒,晋王的双唇与背颈都被烤裂,后囚车中的晋王妃与世子更是几番晕厥。
“半载不见,二郎又长高了不少,有你父年少时的风采了。”时至今日,晋王看向赵希言的眼里仍旧是满布慈爱。
“才不过半年,叔叔怎苍老了这般多。”赵希言瞧见晋王头顶网巾裹覆下那原本乌黑的青丝如今却布满了白发,遂哽咽的失声问道:“我该怎么办?”
晋王却摇头,将其一把推开,慢慢爬回囚车内,翻身躺下,仰天长叹了一声。
“羡子年少正得路,有如扶桑初日升,切莫负年少青春时。”
作者有话要说: 内侍:“公主就宠他吧。”
晋阳公主:“多嘴。”感谢在2021-08-08 14:59:41~2021-08-09 14: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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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龙安骑火
——紫禁城·乾清宫—
京城各个街道都有锦衣卫在巡视, 尤其是在押送囚犯这等大场面上,锦衣卫的视线几乎不离左右,于是燕王世子拦车这一幕很快便传入了皇帝的耳中。
皇帝穿着姜色的纯色道袍, 外罩着一件檀色的大氅, 戴着一顶金色的束发冠,正在乾清宫庭院中, 拿着一只木勺舀桶子里的清水弯腰给盆栽浇水,一边念道:“羡子年少正得路,有如扶桑初日升。名高场屋已得, 世有龙门今复登。”
高士林提着木桶跟随, “都说燕王世子是个不成器的顽固, 可依小人看, 世子实则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先前的王氏, 与如今被废的晋王都足以说明。”
皇帝将木勺放回桶中,直起腰身拍了拍手掌,叉腰道:“你真以为, 他如世人所言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高士林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 遂陷入沉默恭立在皇帝身后, 皇帝仔细的看着这些他亲自精心照料的盆栽,“若真不学无术,便不会一箭将靶心射穿,骑射非一日之功,他这是与他父王故意做给天下人看的,他心里明白,朕也清楚,只是不点破罢了。”
“可这僵局, 迟早要打破的。”高士林道。
“那就让他拿儿子抵命。”皇帝负手转身走回殿内道,“没了子嗣,他一年过半百之人就算得了江山,还不是要从旁支过继,可他得位不正,后嗣之君,又该如何予他下定论呢。”
皇帝撩着袍子坐下,喝了一口茶又道:“他若真的安分,愿以人臣的身份为大明镇守一世边塞,朕也不会急于削藩,可燕王...”皇帝闭眼叹了一口气,“夺位失败后始终对朕有怨气,岂会一直隐忍,自皇考偏心那一刻开始,兄弟反目便成了定局。”
对此,高士林随站在皇帝身侧,无奈的叹了口气,“大明历经几代君王,好不容易一统,若再起干戈,受苦的还是百姓。”
“老二若让诸胡铁骑再绕过长城踏足中原,即便得位,然收复疆土并非一年两载可成,以他现在的年纪,还能在位几载,想要全部收复,谈何容易,最终怕也是会落得一世骂名。”皇帝拉沉着脸色道,“他不会这样愚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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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燕王府——
晋王幼子抱着一个耍货坐在桌前,燕王妃替其夹了一块炙肉,慈爱道:“来,荣儿要多吃点。”
一旁的燕王吃着碗里的饭时,突然抬头转到桌底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吓得晋王幼子一颤。
“你作何,吓到孩子了。”
燕王接过宫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把脸,“谁在骂寡人?”
“谁敢骂你呀。”燕王妃道,“别是昨儿夜里冲凉,染了风寒。”
晋王幼子赵荣见燕王夫妇如此,便又想起了自己的双亲,不免感到一阵失落,细心的燕王妃很快便察觉到了赵荣的情绪,遂安抚的问道:“荣儿,怎么了?”
“二伯,荣儿想爹爹与娘了。”赵荣可怜巴巴的望道,“他们为何还不接我回去。”
燕王望着小侄子突然僵住,旋即伸手轻轻拍了怕他的小脑袋,安抚道:“荣儿的爹娘受了你大伯伯的宣召去了京城,等他们回来就会来接荣儿回去了。”
饭后,赵荣的内侍带着他回到内廷中燕王妃所安排的殿庭。
没人之后,燕王妃用力揪起燕王的耳朵,“你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燕王捂着红透的耳朵,委屈道:“那不然我要如何说?”
“荣儿是晋王夫妇教出来的孩子,你别看年纪小,他可什么都知道呢,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这几天的夜里,我去探望的时候,时常见他一人偷偷躲着哭。”燕王妃说罢,叹道,“京中那边没有消息吗?”
燕王摇头,“晋王刚被押送入京,就被言儿栏在了道上,那孩子与你一样,都太过重情了。”
“她这孩子。”燕王妃无奈的垂下脑袋。
燕王又道:“自太.祖开国,经太宗武宗,历任藩王被削藩的下场要不就是在王宫自焚,或者自缢,押入京中者多废为庶人囚禁于宗人府,但晋王还被按了一个勾结朝臣的谋反罪...”
“言儿在京,”燕王妃忽然想到,旋即又暗下眸子,“可言儿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能管得了他人。”
“殿下,宫外有人求见。”内侍入殿通报道。
“什么人?”燕王问道。
“是...秦王殿下。”内侍回道。
燕王愣住,旋即拍桌站起道,“老五这个蠢人,这个节骨眼上过来也不怕折了自己的腿。”
燕王妃旋即也起身,拉着燕王的袖子道:“殿下的衣裳还未更换呢,就这样去见五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