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颜知道村里人对自己的动向关注得很,对于各种探究的眼光早就习惯,想到先前方家上门干的的那些事情,对眼前的妇人更是一点好感也没有,瞧都不正眼瞧一下她就挺着小胸膛扬着下巴从她的眼前走过。
盘二娘见到谢颜这副傲娇小模样,气得牙根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冲着她们二人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到分叉路的时候,谢颜道:“现在才午时,我先拿东西回去放,再下地去找我娘,虞婆婆估计也跟我娘在一起,你记得晚上到我家来一起吃饭。”
两人换了背篓,谢颜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道:“话本也不要过于着急,劳逸结合才是长远之计。”
庄婉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谢颜回去后把买来的肉类放到厨房里,将打算搞实验做简易油印机的纸张和油墨放到厅堂。
一般乡下人家的厅堂,主要是拿来放神龛和祖先牌位,张贴族谱或者作为会客之用,可她们家也没有什么牌位要摆,家里平时来人也就虞婆和庄婉,一个来了就跟母亲在厨房烤火或院子里说话,一个大部分时间就钻自己屋里写字,这个堂屋就一直空置在那里,谢颜计划着以后就可以拿来当做自己的实验室。
曹娥这几天在旱地里除草松土,在这之前庄家把地租给何老三一家子,那一家人也是懒的,地里边长了很多杂草。
趁着开年过后才开始播种,曹娥心想着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把这些田地里边锄好草松好土。
村里大部分人家是用牛来耙地松土,谢家没有牛就只能人工操作,用铁铲子插在地上,再一铲一铲的翻过来,几亩地耙起来,算是比较大的工程量。
先前何老三种的这些地,根本就没有耙地,直接拿着锄头干种,偷懒取巧倒是一把好手,这样一来地没有被翻个通透,土质容易变硬,土地里边的肥力也不均匀,地里的粮食也因此长得参差不齐。
谢颜来之前在家烧了一壶热茶,把包子蒸了一下,这才提着东西往地里去。
果然大老远就看到虞婆正坐在地头陪着母亲说话,曹娥拿着铲子弯腰翻地。
谢元谷带着几只狗儿在地里跑来跑去玩的不亦乐乎,看到了自家姐姐的身影,撒着腿就跑了过来,大毛二毛三毛跟着后面也屁颠屁颠的追在后边。
谢颜将手中的包子递给他:“拿去分给虞婆婆和娘亲。”
谢元谷抱着包子又欢快的跑了回去,一一分了。
虞婆总觉得她们的生活那么苦了,买个包子也要花上几文钱,哪里好意思占她们的便宜,摆摆手说不吃。
待谢颜走近,笑道:“婆婆您就放心吃吧,先前不是跟您和我娘说了嘛,我最近和秀才一起写话本,今日拿去卖,您猜猜我们拿了多少钱?”
虞婆还没说话,一旁的曹娥就嗔道:“你这孩子,字都认得不全,秀才写话本你能帮得上什么忙,都是秀才在忙活,这算哪门子的一起写。”
谢颜也忍不住撒娇道:“娘你别瞧不起人,这话本真的是我们俩一起合力编出来,故事是我想的,秀才进行润色,加工再写成文字,最后再由您装订成册。”
话本的事情以后会越做越多,两家人迟早都要知道,谢颜也不打算瞒着。
“你这小脑袋瓜子能想出什么好的话,可别占了人家秀才的便宜。”
虞婆听了忙道:“大娥子,孩子们的事情由她们自己决定算了,咱就不插手,锦儿和婉儿都是心思玲珑剔透的人,谁还能占谁的便宜不成。”
谢颜听着虞婆这话,对这老太太的喜爱又多上了几分,好家长是不会随意干预自家孩子,随即冲着冲母亲道:“您就把我想的那么坏,我哪能干得出占秀才便宜这种事来。”
曹娥嗔了她一眼:“我这不是怕你这孩子不懂事嘛。”
虞婆最后打了圆场道:“小锦儿你还没告诉我们今天挣了多少钱呢?”
谢颜伸出了五个手指比划着。
“五十文?”
看到谢颜嫌弃的目光,曹娥忙改口道:“五百文?啧,真有这么多吗,这个比咱们去捡野货还要更挣钱呢。”
见到谢颜又摇了摇头。
虞婆有些小心翼翼地猜测:“往时婉儿一天抄书也能有个百文钱,这次她们俩神神秘秘的搞这个话本好像也有四五天了,看着小锦儿又说五百文不对——呀,难道真的有五两那么多?”
虞婆自己说完也忍不住拍拍胸口怕闪到自己的舌头,更不用说一旁的曹娥了。
谢颜这才不紧不慢的揭开谜底:“这套话本一共三册,今日拿去卖的是第一册 ,卖了三两,我们又把下面两册的定金给收了上来,所以今天一共挣了五两,我们留了一两做笔墨纸砚和其他支出,剩下的对半分。”
虞婆抚了抚小心脏道:“大娥子,俩孩子太有出息了,这包子咱可敞开肚皮吃了。
谢颜拿过铁铲子让母亲休息一会儿,她弓着腰开始翻地,可曹娥哪里坐得住,蹲在边上又开始拔草。
如今日子有了盼头,以往紧锁着的眉头现在也慢慢地舒展开来,不过几日的功夫,感觉整个人像是换了个模样,再有着虞婆日日陪她说话,曹娥长这么大就没谁能一天跟她说过这么久的话,就连死去的谢荣生也是。
“娘,下次我去镇上给您弄点头油和润肤膏,包您一抹上去就能年轻个五六岁。”
曹娥嗔了她一眼道:“都一把年纪了还弄那些做啥。”
“大娥子你要是一把年纪那我老婆子算什么,听小锦儿的,也打扮打扮,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就算不为让别人看,自己照着镜子也觉得舒心是不。”
谢颜连连点头:“虞婆婆活得最通透”
虞婆叹了口气道:“活久了见多了,也没啥好计较的,愁也一天乐也一天,忧心也没用。”
正说着,见到远处一个人影越走越近,她眯了眯眼道:“小锦儿,你看看那是我家的婉儿吗,往时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日居然到田里来了?”
谢颜定睛一看,果然是庄婉,这才笑道:“我跟秀才不是合作话本了嘛,只要做得稳定,倒也能过得去,不过这活计是长远的,终日闷在家里抄抄写写容易堵住思绪,还会把身子给闷坏,所以让她有空也出来走走,没想到这个闷葫芦居然也听了劝,真是难得——虞婆婆您在家也得多劝劝秀才多往外边走走才行。”
虞婆笑道:“往时我都和她说的,她就是口头应上一声,除了去私塾上课,别的时候还不是闷在屋里头不出来,今日能出门,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庄婉却没有直接朝她们这边走过来,而是绕着田边绕了一大圈,走走停停,远看着一身白衣风姿卓绝,可这姿态却像是老干部在巡视。
直到跟谢元谷玩在一块的几只狗儿看到了主人,汪汪汪地扭着圆滚滚的屁股朝她跑去,庄婉这时候才蹲下来,抱起了最小的三毛,才缓缓地朝她们走来。
如此美人抱着小奶狗这样的画面,连正在翻地的谢颜也忍不住停下动作驻足观望。
衣服还是一如既往的素色,因她高挑又偏瘦,即便再厚的衣裳穿在身上都能透着一股飘逸来,走在这田间纵横交错的小道上,背后向远处是深绿色山体的蔓延,她站在其中,融成一体,像是一副深绿色的水彩画。
“秀才姐姐——”
谢元谷见到庄婉过来,兴奋地叫着她。
小孩子尤为喜欢户外开阔的地方,如今又有几只小狗儿陪着他,几年来缺失的童真乐趣一下子都找了回来,不论是什么都能让他特别地感兴趣,如今身边再也没有曹家那些讨厌的表哥表姐,有的是疼爱他的母亲和慈祥的老太太,还有漂亮又能干的姐姐们,如何不让他雀跃不已。
庄婉嗯的一声走到他身边,将怀里的三毛送到他怀里,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朝虞婆这边走来。
“婉儿,今天可是觉得屋里待得闷?”
往时庄婉不爱出门,如今居然能到户外来,虞婆虽然高兴,但也忍不住担心,怕她近日来劳累身子挺不住。
“不闷,不过是想劳逸结合罢了。”庄婉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一旁的谢颜。
谢颜低着头抿着笑,这秀才真是傲娇。
“光出来散散心可不行,还要动动身子锻炼一下,免得骨头都生锈了。”
谢颜说完将手中的铁锹往庄婉跟前一递道:“你试试,等翻完这块地,今晚定是能睡得十分香甜。”
庄婉面无表情地道:“我晚上睡眠好得很。”
虽然嘴中这么说,但却伸手接过了铁锹,走到谢颜的身边,轻轻将她挤开,然后将铁锹往地上一插一立,长腿一抬脚踩在铁锹上,大腿微微一用力,铁锹瞬间没入到土里,只见她把脚放下来两个胳膊一用力,铁锹在她手里翻了个身,露出黑色肥沃的泥土来。
一整个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看着一点都不费劲的样子,而且还赏心悦目得紧。
谢颜看着眼前的女人,目瞪口呆的,她还没搞清楚这个传言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女秀才怎地干起农活来一点都不输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