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音准备出门时,林迟有些紧张。淮音每一年总有那么一个月的时间,会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他会用厚厚的妆盖住他那张妖艳的脸,穿着红色的长裙,徘徊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捡回些莫名其妙的生物。比如上个月刚刚死去的那只黑猫去年死掉的那只黄狗,又或者,林迟。
云楼的阴气太重,其实并不适合普通的生物生存。所以淮音捡回来的任何生物,都会很快死去。而林迟作为唯一的特例,得到了他“父亲”十足的关爱。
直到跟淮音相处了三年以后,林迟才慢慢发现淮音失常的时间,几乎都稳定在每年的十月份。也就是当初,淮音捡他回家的那段时间。最初他并不明白这个规律到底是为什么,直到有一次云姨说漏了嘴,他才知道那是淮音的死亡日期。
其实每年的那段时间,林迟都记得非常清楚,甚至现在都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六年前的那个晚上,淮音把他捡回家时的情景——
秋末的晚上带着瑟瑟寒意,那是他被赶出家门的第六天,饥寒交迫,还被一只出车祸死亡的小鬼一路堵截,堵在了胡同的最深处。
那一刻,他是不甘的,却也想过放弃。
被鬼吃掉也无所谓吧?总好过现在这样无家可归。
他闭上眼睛,却没有迎来预想中的疼痛。惊讶了几秒后,他猛地张开眼,之前狞笑的小鬼如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不远的地方。面前的人穿了一袭红色长裙,裹住曼妙的身姿,轮廓优美的脸庞画着浓重的丧妆,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林迟突然扑过去,拽住了那人红色的袖口。那一刻,他拒绝去思考眼前的人究竟是人是鬼。他只知道“她”救了他,没有伤害他。
后来,淮音一手拎着林迟,另一只手拖着不知死活的小鬼,就那么回到了当时的居所。很久之后林迟曾经自我检讨过,觉得淮音顺手捡东西这习惯,大抵是从他开始的。
那时神志不清的淮音并没有伤害林迟,只是将他带回了破房子里一丢,就继续他的无意识晃荡之旅了。不过好在将林迟捡回去时,距离他自己清醒已经没几天了。所以清醒之后的他才能及时救回了被丢在破房子里又饿又冷高烧得差点死去的林迟。
再后来,清醒后的厉鬼也曾使尽浑身解数想要赶走那个孩子,可不知是因为那个孩子看着他的眼神太过执着,还是因为作为一个“鬼”孤单了太久,那个孩子终归是被留了下来。他甚至为了养育那个孩子而搬进了云楼。每月给云楼的主人云静,狩猎几只小鬼,当作租用住所的租金。
这一租,便是6年。当年刚上初中的小孩如今已经踏入了大学的校门。不习惯离开淮音的林迟选择了距离云楼最近的大学,三站路,抄小路穿过两条街,便能从云楼到达学校。
如今又是一年的10月,林迟同往常一样紧张他“父亲”会不会在这个已经不知道晃荡了多少年的城市出现危险,遇见个脑子里装了浆糊只晓得捉鬼的道士和尚,让淮音吃了亏。
知晓他想法的男人,揉了揉他的头发,露出了安抚的笑容。在他神志清醒的时候,林迟一般是不会担心他的,淮音偶尔也会离开云楼去趟富人家里,吃掉家中作祟的厉鬼,顺便赚取大笔佣金来供林迟从小到大学费以及生活的开销。
chapter3 云静
淮音进门时,云静正在望着窗外出神。
直到淮音将几个鬼魂丢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偏着头看着那个漂亮的男人。
“房租。”淮音好心地提醒他的房东几个鬼魂的用途。然后干脆利落地关上门离开。
云静看着地板上还在不断挣扎着的魂魄,勾起了嘴角。她可不是真的为了几个魂魄去收容那一人一鬼,最初大概是太寂寞,那个带着个人类孩子的厉鬼在她看来,又太有趣,才会拿魂魄当借口,收留他们待在云楼之中。
没想到,那男人当真每月给她送来魂魄,六年以来从未间断过。
她起身,提起那几个魂魄,从二楼走道扔到展厅。然后站在走道上,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看着那些安静的人偶们在一瞬间移动起来,撕扯起那几个可怜的魂魄,不一会儿,便将它们蚕食干净。
红木椅子上的红裙木偶抬起她的木脑袋,看着倚靠在二楼栏杆上的云静,张开了嘴巴:“饿……饿……”
“多可怜,你看。你已经弱到连人形都没法保持了。”她看着木偶微笑,想了想,又说:“或许,我该让你吃点东西。这样大概就能多个人陪我说话了。让我想想上次你跟我话,是什么时候了红袖,你看这人死得久了,连记忆都衰退了。”
死后的日子果然是太过无聊,云静望着木偶红袖,又出了神。
思绪飞回了六十多年前。那时她还没有遭遇那场意外的火灾,仍是二八年华,长相漂亮,工作认真,是红星厂里的好手。红袖,也是这样美好的年岁。那时的她们,从不曾预料到会有那样一场毁灭性的灾难降临到她们的头上。
即使是火灾发生的那天晚上,往厂里赶去的她们,仍在路上谈论着隔壁厂帅气的小伙,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火着起来的那时候,红袖拽着她往外跑,时至今日,她仍然清晰地记得被燃烧的材料堵住的大门,红得炫目的火光以及那灼伤肌肤的热度,哭泣声呼喊声,在这一刻恍若梦境。
再后来,她想起工友脸上遍布着的可怕伤痕,想起她们眼中的绝望,想起那时厂长曾发表的讲话,说一定会好好安置她们,想起母亲的哭泣与父亲沉默的烟斗……还想起来,那个一直在她下工时等在厂外的男人,后来再也没见过。
是了,她想起了她夭折的爱情。谁会去爱一名面目狰狞的女人?她永远不会忘记纱布刚从脸上摘去的那一刻,那张出现在镜子里的、足以让她恐惧的丑陋面容。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绝望和哀伤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她的理智,她砸掉了家里所有的镜子,疯狂地哭泣、尖叫……但她很快认命,绝望与麻木腐蚀了她的心。
厂长亲自来了她的家,问她愿不愿意被安排到专门的安置点去。她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况,只是依稀记得母亲哭得很凶,父亲沉默着抱着那个老旧的烟筒。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而她现在的状况,只能增加家里的负担。于是她点点头,用那张被烧坏了半边的脸冲着厂长笑。
旧宿舍很快被腾了出来,她们也很快被安置进去,三十几个女人,一扇紧闭的铁门。每天有人给她们送来饭菜,也会拿来些轻巧的活,让她们做。只是进楼了之后,她们便没再出去过。
有的人是因为火灾伤了腿脚,走不出去。而有的人,却是因为不愿意。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他人的谈资。
那时,云楼还不叫云楼,她也还不叫云静。
在云楼还是一栋没有名称的老旧宿舍楼时,云静还叫陈静,十里八村的一朵花,拥有人人夸奖的外貌与性子。谁曾想,一场大火,一朵花儿在年华最好的时候破败凋零,沦为大家可怜的对象。
云楼,是后来妹妹来看望自己时说起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楼外的人那样形容她们。她们甚至不理解这句诗真正的含义。而那时的她,竟也那样地迷恋着这句断章取义的诗词。
云楼里面是没有镜子的,那些女人看见自己面容的癫狂,是她无法形容的。她大概永远都忘不了红袖在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容貌的那一刻,长长的指甲扣进肉里,那张被火灼伤的脸庞被她生生用指甲划出了道道血痕。
她说这不是我的脸,不是我的。眼泪伴着血水自脸上流下,她的尖叫声,刺得耳膜生疼。云静捂着耳朵从她身边走过,麻木地越过地上血痕累累的女人,拎起椅子砸碎了墙上的镜子。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丑陋的面容映在碎片落在地上,嘲讽地勾起了嘴角。
她冷漠地看着她们绝望,看着绝望弥漫了整座云楼。不知不觉,就过去了20年。时间在那些被腐蚀过的面容上留不下什么痕迹,那些疯了的云楼女人,自然也不会在意时间。20年后之所以能被记住,大抵还是因为第二场大火,燃烧生命,终结悲剧的绚烂。
云静对那场大火的印象,停留在那绚丽的色彩上。她记得那橙红的火光,生命的最后的颜色有多绚烂,急于逃命的人是不会去注意的。云静没有选择逃,她静静地待在她的屋子里,听着那些女人如同之前的20年一般,哭泣、尖叫。生命太无趣,所以这个冷漠的女人最终选择跟这栋楼一起走向毁灭。
再次醒来时,她还在原地,云楼却不是之前的云楼了。有很多人陆陆续续搬进了云楼,他们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幸福得碍眼。
但是那时的她还奈何不了他们,只能看着他们占据了她的地方,带着那碍眼的幸福。
虽然云楼毁了,但二十多年聚集的绝望情绪仍然徘徊在那里,而这堆怨气对她来说是难得的补品,她努力的吞噬,吞噬……无止境的吞噬之后,她终于有了力量,将那个占据了她房间的人,按进了火盆里。
后来,她看见了红袖她们,那些女人也没有离开云楼,徘徊在云楼的附近,吞噬着那些负面的情绪。再后来,负面情绪不够了,她们便开始抢夺起食物,甚至是彼此的魂魄。
相似小说推荐
-
[重生]男神制造 (云长歌/聿澜七夏) 2014-11-01完结这就是一个主角重生回去走了不同的道路,最后成就自己,也成就男神的故事。本文有双向暗恋情节&h...
-
绝对妻奴 (血吟) 连城三星VIP完结他今年刚好三十整,而立之年。 却有一个已经十二岁在上小学六年级的儿子。 没有人知道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