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修拿出一笔,照着笔记本上的字句,逐行抄了几句。
“你看,笔迹是一样的么?”
崔景梵拿起两份笔记,看着上头完全南辕北辙,截然相反的两种字体。
前一种是他无比熟悉的字体,清秀、隽永,就像是“穆远修”从来的为人一样,低调、简朴,好像一股温润的清泉,波澜不惊中带着娴静和安宁。
但是另外一张——
崔景梵的手不由得颤抖了起来,“不,这是你故意的,这是你故意写成这样的。”
这张纸上的字体,龙飞凤舞,跃然纸上。崔景梵不懂书法,却也看得出笔力苍劲,仿佛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这种王道,乃至霸道的字体,怎么会是他熟悉的“穆远修”可以写出来的。
只是崔景梵犹不死心,抵死不认。
“书法而已,想要该的话,练习几个月就可以了,能说明什么?”
“你不信?也好,让你彻底死心!”
穆远修起身,打开落地窗。
冰冷的夜风吹进屋子,将窗帘吹起鼓起,桌上的纸片飞飞扬扬地飘起,飘满了整个屋子。
“远修,你要做什么?”
看着他转身走上阳台,崔景梵打了一个激灵,追到窗前问道。
“崔景梵,你睁大眼睛看好了!”
说着,他纵身一跃。
“不要!”
崔景梵吓得目呲尽裂,追到窗边惊叫道。
只是下一刻,发生了让他差点瘫倒在地的一幕。
只见穆远修脚步轻点,仿佛根本不受地心引力控制似得穿梭在这栋大楼和隔壁大楼之间。他一身休闲白衣,宛如谪仙一般在空中飞舞着。一个转腾,又回到了阳台上。
穆远修金鸡独立,月白色的布鞋轻轻地粘在阳台的不锈钢栏杆上,倨傲地低下头,“现在信了么?”
“不……”
崔景梵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我喝醉了……我一定是喝醉了,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可能?”
他返过身子,脚步瘫软,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客厅里。
“崔景梵!”
穆远修从栏杆上跳下,一把关上了窗台门。
“记住了,‘穆远修’已经死了,我是代替他活下来的一只鬼而已。你的‘穆远修’已经魂魄不存了!”
“不!!”
崔景梵大叫一声,几乎像是抱头鼠窜一般落荒而逃。
看着满地的纸片,听着大门被关上的时候发出的巨大响声,穆远修冷冷一笑。
“轰!”
不知道是哪儿调皮的孩童在二十八的晚上就迫不及待地点起了烟花。散发着炫目光芒的烟火直冲霄汉,在一阵劈扑声中散成点点星光,消散在了黑色的夜幕中。紧接着又是一朵金光升起,照亮半个天际。
明灭闪烁的烟火映出穆远修面无表情的脸庞,他走到茶几边,拿起酒壶,斟满了酒盅。
“要过年了……穆远修,我敬你。”
说着,他抬起手,将酒撒在了地上。
点点滴滴,仿佛故人泪。
☆、第31章
在一阵急促的铃声中,穆远修迎来了今年的倒数第二天。
“外甥,你起来了么?”
电话那头,吴开颜急促地问道。
“小姨妈?才一天而已就打电话回来,家里出什么事了么?”
穆远修抬头,看了看墙头那只粉红色的Helly Kitty石英钟——八点半,今天睡得果然迟了。
“乡下地方有什么事情啊,你昨天晚上上网了么?娱乐新闻看了没有?”
“你以为我是你么?谁大半夜去看那个东西。”
穆远修起床,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昨天晚上崔景梵出事的消息你还不知道么?手机微博应该马上就要推送了吧。哎呀!都让你不加剧组的微信群,现在out了吧!”
电话那头,吴开颜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崔景梵出事了?什么事?”
穆远修一愣,低头看着依然处在开机镜头中的电脑屏幕。
“他昨天酒驾被抓啦,就在我们家附近,我以为你知道呢!”
吴开颜激动地说道,“托尼现在去警局保他了。听说他昨天酒后驾驶,把路边的标志杆给撞了,是路过的市民报的警。”
好不容易电脑打开,穆远修打开浏览器,崔景梵出事的消息果不其然已经被浏览器首页推送出来。点击进去,一个个硕大加粗的标题跃入眼睑——
《影帝崔景梵昨夜醉驾,撞倒标志杆昏睡街头》
《崔景梵醉驾撞车,受轻伤晕倒街头》
“外甥,外甥你看到了么?”
吴开雅叽叽喳喳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
“看到了……地点是在我们家附近的居民小区弄堂口……”
穆远修低声说道。
他昨天果然是吓到了。
穆远修冷笑。
“他昨天送我回来,在家里喝了点酒,自己回去了。”
穆远修说道。
“什么?还真的是从我们家里出来的!”
吴开颜尖声叫了起来,穆远修急忙将耳机放远。
“外甥我跟你说啊,你千万在家里待着别出去。要是被记者们知道了崔景梵是从我们家里出去的,你就算没事也要被崔景梵连累的,知道么?”
吴开颜急忙嘱咐道。
“我知道……你放心吧。好好在乡下过年,别没事打电话。”
不等吴开颜回复,穆远修挂了机,点开微博。
大约是过年期间大家都起得比较晚,昨天夜里发生的新闻今天关注的人还不多。不过也已经有数百人在崔景梵的微博下面提问,询问新闻上报道的事情是否属实。
崔景梵如今身陷囹圄,K姐远在泰国鞭长莫及,托尼应该去警局捞人了,所以至今崔景梵的微博也好,“修梵”工作室的官方平台也好,都没有给出一个比较正式的官方声明,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
电话铃响起,穆远修伸手划开。
“哪位?”
“远修,还记得我么?”
电话那头传来颇有磁性的声音,陌生中带着熟悉。
穆远修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有些疑惑地问道,“王总?”
“呵呵,是我。”
王之臣在电话那头地地笑了,“看新闻了么?”
穆远修一挑眉,讽刺地笑道,“王总真是好快的手脚。”
“如今国内小生稀缺,我当然要抓紧一些。”
王之臣不以为意地说道,“崔景梵这过年的时候醉驾,分明就是顶在杠头上自己作死,警方恨不得出个大事杀一儆百。如今华牧之指望不上了,崔景梵这跟头跌的那么狠,没段时间也恢复不过来。怎么样,有没有想过再和‘臣城’合作呢?”
王之臣这个人从来都卑鄙的直来直去,把真小人这三个字发挥到了极致。把当初他主张冷藏穆远修害他人气直降,之后更是在解约的时候狠狠阴了他一把的事情完全抛在了脑后。
“王总,听说过有一句俗话,叫做‘好马不吃回头草’么?”
穆远修冷笑道。
“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草’了。”
王之臣也料他不会当场答应,不以为意地说道,“若是想清楚了就打个电话过来,我随时欢迎。”
穆远修挂了电话,看着闪烁不停的电脑屏幕半刻。
不过几个小时,随着学生党们起床,上班族们到了公司,网络论坛和微博愈发热闹了起来。
穆远修练着气,间或在休息的时候刷刷消息,看到崔景梵保释失败,托尼在记者的包围中灰溜溜地从警局出来;看到K坐着飞的从千里之外飞来,紧急联系律师团和公关团队;看着记者们将看守所团团围住,一群人激动地仿佛在看着年景里的社戏一般。
他波澜不惊地看着这慌乱可笑的一幕幕,仿佛这一切和自己没有半点的关系。
又打开其他明星的微博扫视了一圈,几个明星和工作室已经发表了微博,一方面表示对崔景梵的情况感到惋惜,另一边又呼吁大家在过年期间千万要注意控制自己,不要重蹈覆辙。言语中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撇清的味道。
K的电话很快追来,说的和吴开颜一样,嘱咐他不要外出,不要接受媒体的采访,也不要在微博上发表任何个人的看法,一切静观其变,等待他们那里拿出了公关的方案再说。
穆远修干脆关了电脑,走到了阳台边。
一片白色如同柳絮一般轻薄的事物落到了他的肩膀,抬起头只见雪花纷纷扬扬地飘下,天空灰茫茫的一片。
“妈妈,下雪了!”
楼下传来孩子欢乐的笑声。
极目远望,这城市中连天际线都变得暧/昧不明,压迫的人喘不过起来。
他回头,看着狼藉一片散落着纸片和昨日没有收拾好的酒菜的客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普天同庆的时刻,外头也好,网上也好,那边是热热闹闹地你方唱罢我登场,他这边是冷清清雪飘风吹无限寂寥。
果然,人鬼殊途,说到底,他不过是只无根的鬼而已。
不知道怎的,昨天那个腔调古怪的外国番子又闯进了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