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青硕显然一怔,旋即点头应道,“好。”
与此同时,师北落也收到了关于前太子付恒暴毙的消息。
未央还在她跟前守着,师北落静静地听完了禀报,只是“哦”地应了一声,再默默地转回了自己师宅的房间,走到柜子前抽出第二个抽屉,那里面放了一个精致的雕花盒子。师北落在晦暗的光线里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银色的簪子。簪子线条流畅,簪尾是一朵乳白色的玉兰花,清新高洁。下面坠了一条银丝流苏,拿起来的时候,似乎有远方的歌声一阵阵地,娓娓地传来。
看着这只银簪,师北落眼角润湿。
离殊……
我让你入宫,并未想过你会用如此方法来替我扳倒太子……
若在那一日,付贺告知我他曾在别处见到那幅图之时我就引起警惕,并且及时阻止你去引诱太子的话,你今日是否不会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
离殊,你实在太傻……
师北落眼眶泛红,慢慢地跪坐在了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墙面,泣不成声。
后来我明明知道你要做何事,却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做,而不是想着去阻止你……你今日为复仇而死,实则也是为我的私心而死……你原本可以忘记身份,重新过一种新的生活,可为何……你要像我一样执迷不悟?
你可知道……
师北落黯然神伤,手越握越紧。
你可知道,在你死之前,我还曾有一刻犹豫动摇,我曾想过或许我们可以放弃复仇……
未央守在外头,怀抱着利剑,余光瞄着师北落的身影,结实的冰冷的心微微恻然。看着师北落在那儿哭泣,他心中也有说不出的悲伤之感侵袭而来。
“吱——”门刚露出一条缝隙,便有一道影子“嗖”地窜到他跟前,门缝里的一双眼睛蓦然张大,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的兔子一般,惊恐无比。
“住手!”师北落急忙道,“那是怡王殿下!”
未央回神,收回了剑。他方才因为师北落而恍了神,等待外面这人走近的时候才发现他,故而出手的时候已经不容思考,若师北落再迟半分,所谓的怡王殿下的一对招子只怕已经废了。
付贺心有余悸地推门进来,瞄了一眼一边的未央,再打量师北落道,“原来这位小兄弟真的是师兄的人呐,师兄还未真的介绍他给本王认识呢。”他顿了一顿,再上前一步问,“师兄怎么背对着本王?”
师北落悠然转身,依旧长身玉立,风姿翩然。好在房间阴暗,她也不打算点上灯,故而方才的失态之举才没有被怡王发现。
“王爷怎么在此刻直接就来北落的私宅?”
付贺撩衣入座,“你放心,此刻大家都围着横王转,没有人有空理会本王。”他一扭头打量四周“咦”了一声道,“刚才那位小兄弟呢?”
师北落微笑道,“他早已出去了。”
付贺讶然道,“看来这位小兄弟的武功比当年的‘踏雪无痕’余行还要高超呀。有这样的人听命于师兄,可见师兄的确手段非凡,令人敬佩。”
师北落心头一抽,面上却还在淡淡笑道,“王爷厚爱,不知道王爷此刻不在御前,却来北落这里何事?”
“这——”付贺刚刚开口,便听见门又是吱呀地一声刺耳响动。两个人同时往门外看,同样的好奇神态,只见门口一个枯瘦的人影走了进来,褶皱的皮肤,头上银丝成雪,步履略是蹒跚地走了进来。
“怎么劳烦您亲自来了?”师北落急忙起身扶住她,关心道,“奉茶这种小事,怎么能让您做呢。”
原来许氏老妇人手里端了两张清茶,是要送给师北落和付贺的。
“小落,别不懂规矩,”许氏老妇笑眯眯地将茶端给付贺,慈祥地道,“怡王爷……这是我们自家种的茶叶,分外香。”
“谢谢老人家。”付贺有些受宠若惊,接过茶水端在手里。抬头看见师北落正用一种变化莫测表情盯着自己,脸上还带着盈盈的笑意,便冲着她白了白眼。
师北落轻咳一声,对着许氏道,“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和王爷还有事情要谈呢。”
许氏老妇望了一眼师北落,无奈道,“那好,如果还有什么吩咐,你们尽管吩咐老身。”虽然说的是“你们”但她说话的时候,却是冲着付贺去的。
许氏走了之后,付贺冲着师北落困惑道,“为何本王感觉她好像老在盯着本王在看,就好像她以前认识本王似地。被她这样盯着,本王心里觉得有些发毛。”
“她可能很喜欢王爷吧,”师北落浅笑道,“倒是王爷对她的态度,让北落大吃一惊呢。”
“哦,为何?”
“北落原来以为王爷常年依仗身份,在京城内为所欲为,却没有想到王爷会对一个寻常的老人家这样亲切。虽然不爱喝杯中之茶,却还是不忍心拂了老人家的面子……”
付贺脸上发烫,一边转着拇指上的扳指一边低着脑袋道,“本王只是给你面子而已……”
师北落勾了勾嘴角,续道,“王爷今日还未说究竟来此是做什么的?”
付贺的神情立即变得严肃,端正姿态压低声音道,“你说要辅佐本王登基,如今储君之位空缺,一群人都将赌注压在了横王兄的身上。本王看着父皇的意思,也应该是想将储君之位给他……”
师北落眼尾淡淡扫向付贺,不疾不徐道,“王爷着急了?”
“眼见储君之位落入他人之手,怎能不急?”付贺据实以告,而且看着师北落的神情,像是早已有了打算,既然如此,他便不拐弯抹角了,“你有什么高招,此刻还不肯与本王吐露吗?”
师北落眉眼弯起,嘴巴一张一合道,“王爷稍安勿躁,不久之后,北落定当让王爷权倾朝野。”
☆、第075章
月影斑驳,付贺从师宅里出来之后,不知不觉就到了城内的一条河流边上,河的对岸,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付贺驻足,遥遥望着对岸灯火,影子投射在粼粼的水面上,孤单的影子被这一片镜花水月打碎。
对面岸边的一处亮丽建筑,便是绯绯曾经呆过的成绯馆。
付贺手中握着一幅卷筒,他吸了一口气,缓缓从卷轴中抽出一张支离破碎的画来。举在跟前,“啪嗒”一声竖着打开。
这便是那幅让太子注意绯绯的韩熙载夜宴图,方才临走的时候,师北落将此画交给了自己。她虽然轻描淡写此画究竟是如何从东宫内传到她手上的,但付贺知道此事确实万难,师北落将此画带出并且交给自己,自己并未感动。而此刻能让付贺在此遥望成绯馆发憷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师北落将此画交给自己的时候,所带来的绯绯的一句遗言。
绯绯曾说,若此画日后没有主人的话,便让师北落想办法交还给自己。
付贺微微头疼,扯起嘴角苦笑。他此刻已经没有闲暇去细想师北落和绯绯的关系,也没有想师北落在宫内究竟有多少势力,他唯一想的是,绯绯心中的确有他。否则也不会在最为风光的的时候,叮嘱别人将此画交还给自己。
付贺耳边还回荡着师北落那缓缓地温和的话语,“王爷是否想过,绯绯当日为何跟着皇上入宫?王爷是否想过,有可能绯绯做这一切,其实可能都是因为某个人……”师北落的眼珠子慢慢转着,温言道,“王爷若是有空,可以好好想想绯绯送给王爷此画的意义,或许她还有话想要和王爷诉说,只可惜,她再也没有与王爷吐露心声的机会了……”
韩熙载夜宴图……
付贺静静凝视画上的主人公——韩熙载,虽然面前歌舞笙箫,但身居高位的韩熙载却郁郁寡欢,他很有才干,但可惜受到君主猜疑,只能纵情声色以逃避走兔死良弓藏的悲剧。
付贺轻轻勾起嘴角,绯绯送给自己这幅画,莫非就是劝诫自己应该继续做一个闲散王爷,而不要去参与这些争斗?
莫非绯绯入宫侍奉皇帝,是为了自己?
付贺想到此处,眼神顿时一亮。手紧紧抓着画轴,手臂在颤抖着。
绯绯以才色引诱才德兼备的太子,导致□□的彻底毁灭。若非绯绯此举,以皇帝的性子必然不会再动太子之位,而且太子本身也不会有什么过失。太子一日不废,自己便一日没有出头之日……
付贺的右手捏成了拳头,忽然咆哮一声,重重地砸在了护河的石柱之上。一时间,鲜血迸流,但他却一点也不感觉到疼痛。他紧紧地咬住牙齿,咯咯作响,全身的热血在流动。
“绯绯……”付贺喃喃低声道,“本王不会让你白死的!”
月亮渐渐被笼罩在乌云之下,弯弯的上弦月,在厚厚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城北军营内,四处有巡卫在走动巡逻。
军帐里,将士们还在熟睡。但有一处军帐内却有人影晃动,同时有人发出低低的话语声。
“何时动手?”
“再等一会儿,黎明时最为松懈。”
“好……”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应道。说话的似乎不止两个人,帐内隐约有寒光在闪动。帐外冬夜的风格外凛冽,在换防之后,巡逻的将士显然少了许多,两个人两个人地走在一处,时常有几个找了个温暖的火堆靠着歇息了。哨塔上的哨兵也开始打瞌睡,天将黎明,但黎明破晓之后,未必是一片光明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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