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付贺道,“不知道郡主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是否和他说的......”
“郡主,”白为永截住话头,使了使眼色道,“我们该向皇上和太子殿下告辞了。”
段韶溪极不情愿地“哦”了一声,随着白为永一同行礼,然后从殿上原路返回,再次经过付贺身边的时候,段韶溪凝滞脚步,咬着下唇认真地垂头思索,然后扭头望了一眼付贺。
付贺一阵愣怔,心想自己又不是什么怪物,为何她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打量自己?就好像从前已经认识自己了一般。
一离开琥国宫殿,付贺望向深沉的天空,寒风嶙峋,吹得人面皮发凉,他的心也在这一天同时凉透了。
上了王府停在外头的马车,车夫问起付贺要去哪里的时候,付贺撩开门帘一把甩到了顶上,沉默片刻后道,“去天璇公主府。”
车夫扬起马鞭,“啪”地一声过后,骏马儿便拔腿朝着前方又宽又直的道路上奔跑。
有人通报付贺来到公主府的时候,师北落正在侧厅内烘着身子看书,手边红木桌几上摆着刚泡好的茶,室内茶香袅袅,心旷神怡。炭火烧的正好,稍微打开的窗扉灌入的风被六扇门的千里垂钓图屏风挡得结结实实。
付贺带着一身的寒气进来,觉得里面温暖如春便脱下外袍交给了侍从,自己一步迈入厅内,看见一袭白衣的师北落正靠在太师椅上悠然自得地阅读书卷,腿上盖了一条白狐狸毛毯子,刚好没到脚踝,露出一双白底黑面的鹿皮靴子。
“王爷来了,”师北落放下手中的书卷,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淡淡道,“刚沏的雪山峰顶茶,王爷喝一口罢。”
“皇姐呢?”付贺四处打量,方才一进来开始就没有见过天璇公主的影子。
“公主去为师北落配取药物了。”师北落嘴角含着暖融的笑靥,一边替付贺倒茶一边解释道,“都怪我这副腐坏的身躯,需要时常用药物吊着,但有些药材十分难配,公主关忧怜惜时间又甚为紧迫,故而亲自出面去配药了。王爷是专程来找公主的吗,北落这就派人去请公主回来。”
付贺迟疑地望了一眼桌上的茶,抿了抿唇,下定了决心拒绝道,“既然皇姐不在本王便先回府了。”
他刚打开厅门要出去,本以为师北落会在后面阻止,但师北落那处却没有一点动静。付贺有些奇怪,偏了偏头差点就回首去看师北落,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的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怂恿着让他回去找师北落,但付贺强行压制住了这种想法,终究是迈出了厅门。
走到院中的时候,已经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侍从送来外套和一柄十八骨节的油纸伞,付贺亲自撑伞,独自走在公主府的小道上。
“小贺。”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何方,付贺一抬头便看见了披着斗篷的付青硕,她绝美的脸被这烟雨洗礼仿佛变得更加清新靓丽,但脸上的表情却还是那种不动声色的平静。
付青硕的身边跟着杜未未,同样的十八骨节的油纸伞握在杜未未的手中,付青硕的身上滴雨未沾,但杜未未的左肩上全都是暗色的雨痕。
“你来找本宫?”付青硕问着他,视线却越过了他投向偏厅门面。
“嗯,”付贺没料到这么巧会遇见她,见到杜未未手上提着一篮子的东西,蹙眉问,“皇姐,这些是......”
“这些是给驸马配的草药,”付青硕定定地望着付贺,“你是否有重要的事情要同本宫商量?”
付贺看了一眼杜未未,“嗯,我觉得父皇会想要给我赐婚,对象就是刚来琥国的南楚郡主段韶华。”
杜未未眼里闪过震惊,手中的篮子也抖动了一下。
付青硕扬眉道,“你不愿娶她?”
付贺摇了摇头,雨滴落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皇姐,若南楚小郡主真有那么好,哪里轮得到我去娶她?南楚与琥国势不两立,迟早是要撕破脸皮开战的,这南楚小郡主此刻来和亲,谁娶回去谁就有可能成为日后千夫所指的罪人。我虽然笨,但也不会在这种事关重大的事情上犯糊涂。这南楚小郡主再美艳再动人也好,这株钩吻不能动就是不能动。”
付青硕听完这席话似乎很欣赏付和的反应,走到他的身边身手搭在他的肩头,轻拍一下道,“此事你无需着急,南楚一行人来未必是真要送这位小郡主和亲,本宫会找机会和父皇说说,尽量替你挡去这个灾劫。”
“那就全靠皇姐了。”付贺由衷道。
付青硕嗯了一声,目送他离开,看着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水雾中,她平寂的眼睛中忽而掠过一道异色。
付贺突然而至显然不是为了自己这一句空泛的允诺,那么他来便是为了见驸马的。
付青硕再次望向偏厅门窗,里面那人正旁若无人地专注阅读,现在又翻过了一页书卷。
长兴街,怡王府。
付贺低头入房的时候,看见有一个影子坐在了床榻上,他心中一顿不耐烦便呵斥道,“你是谁,你怎么在本王房间中?”
那人抬起头,清秀的一张脸,正目光楚楚地望着付贺。
付贺盯着她的脸半晌却死活想不起她的名字来,略一尴尬清理嗓子道,“本王今日累了,你先退下罢。”
这女子便是白日里被他吩咐晚间过来服饰之人,苦等了半日却是这样的结果,对于一个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婢女来说有些无法接受。但付贺已经发话,她便只能捂着脸哭丧着脸垂着头一路哭着跑开。
付贺颓然坐在床榻之上,余光瞥见了放在榻上的一盒包装精致的盒子,上面打了一个花色很好看的结扣,盒子下还有一张字迹纤秀的字条。
付贺眼睛一亮,看着那字条上的字,心中蓦然一动。立即跳了起来追到门外,但那婢女早已不见了踪影。
正后悔不跌的时候,忽然发现王府上空悬着一盏孔明灯,孔明灯下方还拖着一条丝绢做成的尾巴,尾巴上也挂着一封信。
付贺纵身一跳,取下那封信,打开之后阴郁的脸色稍稍变得好看一些。在院中踟蹰半晌,最终还是让人备下马匹,跨身上马疾驰飞奔而去。
☆、第039章
西门街道,远看灯火如星光点点,却有一处住宅像是大海中的孤岛般在门口独自挂着灯笼,周遭则是漆黑一片,因为住在附近的人都怕闹鬼而远离此处。
天刚黑,付贺沐夜而来,翻身利落下马,此刻的雨已经逐渐地小了。付贺的斗篷和头发皆沾了雨滴,浸染成暗色点纹,靴子踩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溅水之声。
师宅门未关,轻轻一推便开启,宅院被修葺的很有韵味,虽然简单但非常整洁。院子中的石桌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保持了干燥,桌上还放着一盏热乎乎的茶以及一小碟开胃的点心,似乎是主人料到了有客将要到来,特意备下的。
付贺在原地转了一圈,除了自己当初送来感谢的梧桐之外这院子里再也没有其他熟悉的东西。师北落的藤架上反射着银光,应当是露珠还停留在叶上,迟迟不肯离去。
“师北落,你让本王来此却故意躲起来不见本王,是何意思?”
话音落尽,却依旧没有人回答,一只不知名的彩羽鸟儿落在藤架上,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付贺。
“师北落?”付贺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句,这一回终于有了响动。
从里屋处走出来一个穿着月白色文衫的年轻人,乌发被同样月白的发带缠住,腰间未束带,看起来仙风道骨,飘逸出尘。
“王爷久等了,”师北落神态举止皆从容,唇边还噙着吟吟的笑意,态度甚是恭谨,“王爷既然到了此地,是否说明王爷同意师北落曾经建议过的那件事情了?”
付贺抿了抿嘴,沉默片刻后道,“本王想先听听你的计划。”
师北落既然倡议付贺去争夺储君之位必然已经深思熟虑,否则依照他稳妥的性子是不会作出这样冒然的举措。论身份,他已经贵为驸马,没有必要再在自己身上花费心思。论财富,他身家上万金,比起随时可能一无所有的争夺储君之路,他还不如老老实实地继续做他的寻常生意。
师北落走近付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而是仰望了一眼夜空,此刻乌云已经退散,夜幕中是真正的晨星点点,一场雨过后,分外璀璨夺目。
“在讨论这些问题之前,北落想先送王爷一份礼物。”
“礼物?”付贺惊讶,“你怎知......”
师北落拍掌两下,一个影子从屋顶上飞起,双手分别牵着两根麻绳的一头,一眨眼间便从里侧的这间屋子跃到了那一边的屋子之上,从付贺和师北落的头顶上飞过。动作利索干脆,轻功如梦似幻,飘渺无踪。
付贺抬头望着那两根绳子,绳子上似乎挂着什么,正要开口问的时候,师北落又击掌一次。
那屋顶上的黑影便一抖麻绳这头,绳子上挂着的一个个椭圆形物体之上似乎落下一些黑色粉尘,紧接着奇迹发生了。原本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漆黑瞬间展露了光亮,一个个椭圆形的物体像是一盏盏精致的琉璃花灯悬挂在两院之间,正好在付贺头上铺成了一条灿烂夺目的星光天河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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