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尉,朕知道你爱子心切,但——”皇帝被连续打断,龙颜深沉。
“皇上,此事非同小可,还请皇上务必允准老臣所奏!”
皇帝瞥了一眼师北落,师北落脸色平静态度恭顺地站在那儿,就好像这一波又一波的袭击都与她无关似地。
皇帝无奈道,“那就请上来吧。”然后又歪头对太监余华吩咐,“给天璇公主赐座。”
在付青硕松开红色布匹离开的时候,师北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着付青硕的身影,追随着她。
付青硕在此时稍一停留,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对着师北落轻声道,“小心。”
师北落一怔,她几乎怀疑方才那句“小心”是自己的幻听。
余行的出现在她的意料之内,余行的现场翻供是她赌赢了的结果。本以为苏和苏定应当就此放弃,在大婚之后余行就可以凭借皇帝的大赦而重获自由,但一来没有想到皇帝会不赦免余行,二来也没有想到苏定会在此刻提出另外的人证。
意外的事情一重又一重地压在师北落身上,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她虽预备了后招,但那只是下下之策,这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一种结果。
那人证是谁?会证明怎样的结果?难道是陈国的故人到此专门来拆穿她的身份?难道苏和已经认出了她?
师北落心中也没有底,此刻站在这里,只能佯装镇定,见招拆招。
“启禀皇上,草民也有话要说。”师北落突然一步上前,道。
皇帝觉得事情越来越蹊跷,但师北落这闷葫芦开口还是头一遭,往前倾斜了身子问,“你要说什么?”
师北落道,“草民也要请一位证人上来。”
苏和苏定频频侧目师北落,他们猜不到她究竟要做什么。
“你也要请人上来,你想要证明什么?”
“待人证面圣,皇上一问便知。”
皇帝沉默半晌,终是应了她,“准奏。”
付青硕在皇帝身边落座,面前有珠帘隔着,遮住了她的容颜和目光。她似乎能够看穿师北落藏在镇定表面之下的一丝慌张,秀气的眉头也略微地颦了颦。
当师北落口中的“人证”出现的时候,苏和的脸上死气沉沉,一副大祸临头的颓废样子。
而当苏定口中的“人证”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师北落顺着大家的视线转过身往回望。等她看清楚门口之人的脸的时候,心口突然一滞,脑海一片空白,随后而来的,是师北落此生最为悠久的一次——惊慌失措。
☆、第020章
怡王付贺瞅见苏和与师北落的脸色都变了,也颇为好奇地探出脑袋往门口看。
只见两队禁军分别押送着两排共三个人进来。前面的那位他觉得眼熟,抓抓脑袋着实想不出到底在何处见过,看打扮像是江湖人士。而后面的那两个枯瘦的身影原先被前面之人挡着,直到走到近前了才瞧清楚是一对老夫妇。这对老夫妇形容枯槁衣着简朴,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道道划痕,老妇人手搀扶着老伴,一双小眼睛藏在深深的皱纹里。
怡王后来才发现那被搀扶着的老人家其实是瞎的。
付青硕见到那两位老人,静静地望着,面前的遮面珠帘,摆动时会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她缓缓扭头隔着珠帘看向师北落,薄唇轻抿。
师北落没有发现天璇公主正在瞧着她,她此刻背对着皇帝和公主,面对的是双方的“人证”。墨色的瞳仁在见到那两个老人之后骤然一缩,身体不可察觉地摇晃了一下,一张清秀俊美的脸顿时变得有些慌张难看。
苏和虽然在见到师北落的证人之后面如土色,但自看见师北落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的痛快感超过了方才的恐慌感。扭头与苏定一对视线,苏定朝着他颔首,示意一切都在掌控中。只要有了这一对老夫妇作证,师北落一定做不成驸马。
余行见到师北落的反应也有些忧心,他观察四周的人的各色表情,虽然不知道旁人怎么想,但只要苏和一露出那样得意的样子就一定对师北落不利。
那对老夫妇是什么人?难道他们认识师北落?难道他们知道师北落真正的身份?
余行暗自替师北落捏了一把汗。
病秧子,你可不要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好了,人证都已在此,你们谁先开始?”皇帝问。
师北落行礼道,“皇上,草民的人证大家应当都认识,他就是赢了武斗的五人之一,江南霹雳门少门主宁坤。”
宁坤抬头让众人认清他的脸,有人发出唏嘘之声。
师北落稳稳道,“草民想要状告苏和苏大人挑拨离间,企图唆使宁坤谋害草民。”
苏和刚要辩驳的时候,皇帝却肃容截口道,“宁坤,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坤的脖子上还留着一条显明的伤疤,皮肉边缘外卷发白,伤口很深,但此时已经止住了血,可见是被人及时处理过了的。
宁坤跪在地上磕头道,“回禀皇上,是苏和教唆草民去刺杀师北落的。”
“宁坤,你污蔑我!”苏和扬眉怒喝。
宁坤猛然抬头冲着他道,“我替你办事你却想要在事情败露之后杀我灭口,苏和,你好狠!还好我命大被人救了,否则此时我就在阴曹地府......”
苏和一怔,“我派人去杀你灭口?”
“不是你还能有谁?”宁坤冷哼,“今日我们就闹个鱼死网破,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好过。”
苏和愣了半晌,忽而呵呵笑道,“都中计了,都中计了......”他瞪着师北落,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拱手对着皇帝道,“皇上,一定是有人冒充微臣去做这些事的,这一切都与微臣无关。”
宁坤急道,“皇上,就是苏和指使我的!”
苏和一振衣袖回头质问他,“你说是我指使你,除了口供之外可还有凭证?”
宁坤语塞,结结巴巴说不出来。
师北落不动声色道,“苏大人也说空手无凭无法将人入罪,那么你用一个余行来证明我就是幕后主谋的事情焉能将我定罪?况且余行已经翻供,苏大人更加无法证明此事是我所为。”师北落说到此处一顿,徐徐道,“如果苏和大人是无辜的,草民也应当是无辜的。”
怡王听到此处觉得有些稀里糊涂,但好像也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师北落把他自己和苏和绑在了一处,苏和无罪她无罪,苏和有罪她也有罪。
但怡王暂时还弄不懂师北落的用意,他若有反击苏和,为何不直接乘胜追击?这有点匪夷所思......
而且——
怡王扭头望着那两个老人,更觉得疑雾重重。这两个看起来朴实的老人家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他们又会说些什么让师北落当不成这驸马?
皇帝的手指摆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敲着,似乎在考虑如何处理这一团混乱的场面。末了望了一眼苏定,长吁后道,“这两件事情都没有真凭实据只有口供,而且证人与此事都有利益关系,叫朕暂时不能相信任何一方......”皇帝沉思后道,“这样吧,先将余行、宁坤都押下去,稍后发落。”
“遵旨。”
虽然皇帝表面上如此说,但苏和与师北落心中明白,这件事情将会不了了之。
师北落有余行和宁坤两个人证,但由于苏定的地位稳固,以两个无足轻重的证人甚至用师北落的性命都还不足以动摇他们父子在朝中的地位。
师北落正是明白这一点,因此才决定暂时放过苏和。
但苏和却不准备放过师北落。
“启禀皇上,微臣带来的这对夫妇来自西陲的汶城,”苏和平稳了心情,缓缓道,“他们能证明师北落没有资格做驸马。”
怡王脑海中精光一闪,西陲汶城?!他曾经向苏和提过师北落的家乡,没想到他竟然请来了师北落家乡之人。这么说这两位老人是师北落的亲戚?莫非师北落是逃亡的大盗又或者是藏有隐疾真的无药可救了?
怡王看着这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余光瞥着一边的师北落。暗忖今日的婚礼竟然横生如此多的波折、上演这么多的好戏,实在令人兴奋不已。怡王甚至想要在公主府外摆上一摊子开始说评书,想必比以往的大戏更要精彩。
“师北落,他们是你的养父母,在你来离开汶城之前你一直和他们呆在一起,因此他们也知道很多关于你的秘密......”苏和压低声音道,“我就不信这次还能让你称心如意。”
“你不该带他们来......他们与这里的事情无关,他们不该来这里。”师北落眼神逐渐逐渐地黯淡下去。
“难道你怕了?”苏和觉得抓住了师北落的命门,胜利在望。
“怕?”师北落转过头直视苏和,眼里迸射的熊熊火焰让苏和心头一凛,师北落的眼神就像是饿了几天的狮子盯上了一只荒原之上无处可逃的兔子,师北落是那只狮子,而自己则是那只兔子。“从很久以前,我就不知道怕了。”师北落淡淡地说。
“苏卿——”皇帝眯起眼睛催促苏和。
苏和正准备回话的时候,身边那瞎眼老人一步跨出,扯着嗓子道,“师北落不能做驸马!”他喊出这一句之后甩开搀扶着他的老妇的手,到处摸索着叫道,“阿落,阿落你在这里对吧!你怎么能去做驸马,你怎么能抛下若华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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