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勇是个人精,把几笔最难搞的账务分到了田致远的头上,而且数目还挺大,最多的那个有三十万,另外两人平均十来万。
三十多万那个,是县城里一个富二代,老爹是某家电商城的老总,身价上亿。但那小子不思上进所以在家没什么地位,他爸爸一正经商人,管他管得很严厉,哪怕家里这么有钱,也从不让他乱花。他欠赌场这笔钱已经很长时间了,因为是县城的某哥介绍去的,所以田致远一直没有强硬地收过他的账务。
刘士勇把这个刺球丢给他,也能看得出他心里对田致远这次推出赌场有多不满。
田致远跟陈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给这小子打电话,说得好就等他一段日子,说得不好就直接上县城去找他。电话通了之后田致远也没绕弯子,直接跟他提了还钱的事。这小子也是喜欢到处赌博的家伙,估计外面欠了不少,也不敢跟他老子说,就一直借东补西。在电话里一直跟田致远诉苦,说自己的处境有多难,一时之间凑不齐三十万什么的。
田致远让他给个准确的时间,结果那小子东拉西扯,就是没句干脆的话。田致远丧失了耐性,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再给他二十天时间,也就是这个正月结束,必须还钱。
接着去找另外那两个欠十万的,那两个好说,先礼后兵,好好问他们还钱不给,那就直接上拳头,一顿揍了自然乖乖掏钱。
看,其实他们不是没有钱,而是根本就不打算还。
换做以前,田致远是不会这么决绝的,可他已经退出来了,计划搬到省城,自然也就没了顾忌,不怕得罪谁。
这也是为了搬到省城之后身上的钱能充足一些。
收了三天债务,田致远一共收回来二十几万,除了县城那位二世祖的三十万,其他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钱了。
晚上刚洗漱完毕就接到尹真打来的电话,听他抱怨了一通这几天积攒的郁闷。
“大舅和二舅没来过省城,哪儿哪儿都想去看看,也不管我爸妈是不是有那份精力陪他们。我爸去年高血压晕倒住院,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妈手里还有几个公益活动要组织,面子上又不好跟舅舅说,就老是让我和我哥陪着他们。”
“不是说他们很少去省城嘛,你们做小辈的多陪陪也没什么。”
“唉,你不知道,当年我妈嫁给我爸的时候我外婆他们是不同意的,别看我爸爸是本市人,可要论经济状况,我外婆家比我奶奶家有钱多了。不过我妈执意要嫁我爸,大学一毕业就跟我爸领了证,我外婆气得好多年不跟我妈来往,这俩舅舅也是,他们都看不起我爸爸。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买新房子,我爸妈问两个舅舅借钱没借到。也许他们当时是真的没有钱借给我们,不过从那之后我妈就从来不联系他们,只有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我们回去过。可是现在呢,舅舅们在老家那边的工厂被时代淘汰,渐渐混得不如从前,而我大哥大学没毕业就跟他同学合伙开了公司,这些年来赚钱不少,算是创出了不小的名堂。这趟回老家拜祭外婆之后他们跟着到这边来玩,实际上就是想跟大哥拉拉关系,希望大哥能资助他们那快要破产的小工厂。”
尹真叹了口气,说:“这样的亲戚,我们兄弟是不会主动来往的,但是我妈心肠软,毕竟是她老人家的亲兄弟。我和我哥看在妈的面子上,这些日子好生招待着。只不过,每次看他们在我哥面前提希望我哥资助他们,我心里就一股子怨气。”
田致远心中感概,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没钱没势的时候谁都看不起你,有钱有势谁都巴结你,就连自家亲戚也不例外。
“哎,我真是受不了了,我最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人了,真想马上就回去看你。”
“别这么沉不住气!”田致远把两个枕头叠在一起靠在上面,“你们尽到地主之谊就好,其他的装听不懂吧。我想你哥哥处理这种事应该比我更高明。”
尹真又笑起来,“这倒是,我哥那个人狡猾着呢。”
“既然你哥哥心里有数就好,你就别这么消极了。”
尹真无奈道:“好吧我知道了。不过你说要来接我的,你可别忘了,我等着呢。”
田致远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渐渐散去,“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来接你,我最近正在到处收账。那些债务不是几千几百,少则两三万,多则几十多万,还都是从我手里借出去的,趁现在过年大家兜里还有几个钱,我得全收回来。”
“原来这样啊。那也没事,你忙你的,我舅舅回去之后我坐飞机过来。”
“对不起,本来说好要去接你的。可是,一想到要搬到省城去住,买房子、孩子上学……各方面都需要钱,我就觉得应该把这些事先处理完。”
尹真笑起来,“我理解,你是为我们将来的日子做打算。”声音忽然低了两个度,“致远,我很高兴。”
田致远又笑起来,“很感动吧!”
电话里,尹真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一点点羞涩。
田致远心里一暖,“尹真,抽空看看市里的房产信息吧。”
第二天田致远去了大蒲州,那边有两个欠债的,跟金爷有点毛皮关系,欠的不多,两人加在一起才三万多一点。头天晚上田致远打电话给那两人告诉他们第二天他会去收账,对方明显有点意外,但还是满口答应会还钱。
有人会说了,银行转账就行,田致远没必要专门跑一趟。但这不是寻常的欠债,田致远亲自去才会造成压力,才会让欠债的人积极还钱。转账?这赌场上欠的钱,谁都没当成应该偿还的债务,债主不见面,人都是能拖就拖,说不定前一刻还赌咒发誓会打钱过来,可能下一刻就会找个借口忽悠掉。
为了和尹真的将来,田致远这次是把所有人的后路都堵死了。
把这点钱收回来之后,田致远打算找个地方吃饭,路上接到尹真的电话,被告知尹真正月十五上午十点的飞机启程,抵达大蒲州机场的话正好中午十二点。
田致远很开心,“正好我今天在大蒲州,那我今天就不回去了,在这里等你吧。”
两人就这么约定了,田致远挂了电话先去吃饭,然后到上次他们一家来旅游时住的那家酒店开了个房,凑巧得很,正好是他和尹真住过的那间。
大蒲州这边的外债算是收完了,田致远翻了一下手机上的记录本,剩下还有十好几人呢。疲倦地按按额头,他关了手机蒙上被子睡觉。
六点多的时候睡醒,田致远洗了个澡到酒店餐厅吃饭。酒店餐饮部的三楼有自助餐,田致远一个人也不需要太麻烦,在自助餐厅里随便吃了点东西便下楼了。
无所事事地等一个人还真是有点无聊。
从三楼乘扶梯下来,走出餐饮部大厅,漫步在庭院里的长廊,看见左侧的大鱼塘时,田致远不由得停下来。鱼塘里养着一池子锦鲤,红的、黑的、白的,还有花的,很漂亮。
“致远!”
听到有人叫自己,田致远下意识回过头,继而双眉皱了起来,“是你!”心里有些意外,却没有多少波澜,只不过,他以为经过踩眼镜那一遭之后,他们就成了路人,没想到再见面他还会跟自己打招呼。
“是啊,没想到又在这个酒店遇到你。”莫晓天穿着灰色的羽绒外套,围着格子围巾,脸上没有戴眼镜,看见田致远转过身,脸上闪过几分尴尬,甚至心虚地垂下了视线。
田致远说:“是够巧合的。你忙,我先走了。”转过身欲走。
“我们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
田致远的脚步一顿,回头看莫晓天,怜悯而无奈,“你这不是多此一问吗?当年的事,如果位置调换,是我毁了你的前程,你会轻易原谅我吗?”
“我明白。”莫晓天抬起头来,扯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可你就不想问问我当年为什么那样做吗?”
田致远转开视线,淡淡地说:“想啊,怎么不想?可那是在八年前。时过境迁,我苦尽甘来,你却跑来跟我提这个,你觉得有意思吗”
莫晓天的气息不匀,胸口欺负的弧度明显大起来,“我也不想那么做啊。”说完,突然快走两步抓住田致远的手,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将他往餐饮部后门处拉去,“就算可怜我好了,听我说完。”
两人拉扯着来到餐厅后门外面,这里是一条小巷,是酒店采购员的专用通道,现在这个时间,完全没人经过这里,的确是个表露心迹的好地方。
不论有意思还是没意思,莫晓天慢慢讲起了当年的事。
前面说了,莫晓天是单亲家庭下长大的孩子,而且他妈因为被男人抛弃的缘故而对他这个儿子抱有非常高的期望,对他的学习要求十分严苛,甚至可说残酷,并且同时还免不了把自己的负面情绪藉由这种借口发泄到莫晓天身上。
莫晓天的胆小懦弱、沉默阴暗,正是由此造成。
他和田致远的事情被戳穿,实际上他比田致远先一步知道,但他没法跟田致远通气,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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