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致远你跟他讲什么道理?”尹真已经暴走了,指着海子大吼:“你不是说伯母没把你放在心上没帮你吗?行,你今儿就把她老人家接回去,天天给你做家事带孩子,以后她就不用田致远给看孩子顾家了。”
海子一听就笑了,“我凭什么啊?敢情我妈养他这么大,临了她老了渐渐不中用了就要我给她接回家去,把包袱丢给我。你这算盘打得还真是响。”
这人满嘴歪理,胡搅蛮缠,简直是个神经病!
“你……”尹真气得上前一步,田致远眼疾手快拦住他。
“好了别说了!”田致远冷眼看向海子,语气平和道:“海哥,说句难听的,就算你想把妈接回去我还怕你虐待她呢。咱们别把话题越扯越远,你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无非就是想我借钱给你。行,三万块我可以借给你,但你给我写借据,连同以前借的那一万五千块算在一起,确定归还的日期,到期不还就把你家那座山头抵押给我。你觉得怎么样?”
海子目瞪口呆,心里翻江倒海。在他看来,田致远这简直就是在设施他一样,而且施舍得还这么高高在上,让他尊严扫地,甚至翻了以前的旧账出来拿他家唯一值钱的山头。这根本就是要跟他划清界线,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的做法。
可尽管这样,海子也不能跟田致远翻脸。
海子并不是一味愚昧无知,田致远在元水镇有多少实力他还是清楚的,钱他可以不借,但却不能失去他这条人脉。如果今天跟他闹翻,以后他有个什么麻烦事想请他帮忙就再也别想指望他出手了。
“致远哇……”海子刚转变口气想跟田致远商量能不能打个欠条不要用他唯一的山头做抵押,结果话还没开头,背上就挨了一扫帚。
“个畜生!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瘪三。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后妈扛着一把棕扫帚追着海子猛打,边打边骂,海子叫苦不迭,抱头鼠窜。刚刚他那么大嗓门说那些话,后妈就在厨房待着怎么可能没听到?一怒之下,抄起厨房里的扫帚就冲出来了。
“我打死你个混蛋!就当老娘从来没生过你。”
“妈!”田致远一看坏事了,赶紧上去拉架,从后边抱住她老人家,冲狼狈不堪的海子大吼:“海哥你还不快走,你想气死妈啊?”
海子就是个只会嘴上耍刀枪的人,要来真格的就怂了,何况现在打他的人是他亲妈,就算心里对她不满,却也不能真的还手。听到田致远吼他,立刻灰溜溜的逃出门去。
“你拦着我干嘛?我打死他个孬种,自己没本事成天就想着搞现成的……”后妈还在骂着,连带将田致远也骂了一顿,死活要追出去。
尹真也上去帮忙,两人合力将老人家手里的扫帚夺下,将她按在沙发里坐下。
后妈气得不轻,坐在那儿直喘粗气,间或还骂几句,但是后来骂着骂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也不知道我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种男人和儿子……”
“伯母,伯母你消消气,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您快消消气,身体要紧。”尹真也没想到后妈就在厨房里,现在这个情形真是让他后悔死了,他当时躲在卧室里偷听到海子那些话被气得要死,出来的时候也没看见后妈在场,所以才无所顾忌地跟海子针锋相对。他要早知道会弄成这样就不会那么冲动,现在只能帮着田致远劝着她老人家,多说些好话,给她顺气,希望她别气坏了身体。
“那不怪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在他眼里是那样的。”后妈吸着鼻子,眼泪刷刷往下掉,“人人都说养儿防老,这就是我儿子,就这个样子我能指望他给我养老?”
田致远心酸不已,搂着她不停给她拍背顺气,安慰道:“好了妈,您哭什么呀,海哥是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也只有一张嘴,其他方面其实不坏。您看您每次回去,他其实挺高兴的。”
“高兴个屁!”后妈含着泪狠狠骂道,“你以为他当真是想我这个人回去?他那是看我每次回去都给龙龙钱,所以才……”
气氛一瞬间变得凝固起来。
后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猛地住口,不安地瞅了田致远一眼。
这也是她刚刚生那么大的气的原因之一。
除却家里必须的开销外,田致远每个月还额外给他后妈一千五百块钱,任她随意支配。后妈一个农村老年人,平时没什么非用钱不可的花销,也就喜欢跟街上的老头老太太斗斗一块钱的地主,因此她还存了不少私房钱。
后妈的前夫死了之后,她才终于得偿心愿回去看望儿子和孙子,也正是知道自己没养育过海子而感到亏欠和内疚,所以她每次回去小住,都会打着孙子的名号给他们一些钱,少则五百,多则两千。
这都是背着田致远的,后妈不敢拿出来说,怕田致远心里不舒服,认为她胳膊肘往外拐,吃他的住他的,临了给她的钱尽数给了她亲儿子。她不敢说,因为她并不是那种仗着有功劳就尽徃自己脸上贴金、在养子面前端架子的人。
为自己的亲儿子做到这份上,她满以为会得到亲儿子的一些理解,可结果却是这样,所以听见海子那番话,她着实遭到了重重的一击,此刻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蒙在鼓里的养子。
“致远,我……”后妈很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解。
田致远微微蹙着眉,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每次后妈说回亲儿子家时,他都会提前准备很多东西,大袋装的米,整箱的饮料,孩子喝的整箱牛奶、玩具、衣物鞋子,每次都会准备得很充足,目的只为了让后妈在孙子面前显得不那么寒酸和小气。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够份的,却没想到后妈还另外背着他给他们钱。
不过,那钱既然是给后妈随意支配的,那就是她自己的,该怎么用田致远是不应该干涉的。
这么想着,田致远又释然了。
“好了妈,那钱我说过是给你自己的,你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给龙龙我没意见的。”田致远拍拍后妈干枯的手背,脸上的笑意却很勉强。
这么一闹,田致远的钱虽然没借出去,可他并不觉得庆幸。打这天起后妈就病了,躺在床上恹恹的,不想吃也不爱喝,田致远要送她到医院她也不答应,总之就是倔脾气上来,不管谁来劝都不管用,顺带感到内疚,觉得对不住田致远,心里难受。
于是,家里一切琐碎的小事包括照顾后妈都落在尹真身上。
“不好意思,最近让你操心了。”吃过晚饭,田致远帮尹真收拾了餐桌,又帮他洗碗,好像自己多做点家事就能让尹真少劳累一些。
尹真拿干纱布擦着碗,闻言瞪他一眼,说:“你说的什么话啊,我们现在不是情侣关系吗?干嘛跟我这么生分。”
田致远被“情侣关系”给甜蜜到了,忍不住凑过去在尹真的耳垂上咬了一口,“说的对啊,你现在可是我老婆。”
“滚你的!”尹真被咬得脖子一酥,嘴上骂着脸上却禁不住含笑。
尹真熬了浓稠的蔬菜粥给后妈,好说歹说总算劝得她吃了小半碗。
后妈的精神又慢慢好起来,九月份中旬的时候彻底从那天的阴郁中走了出来,眉宇间透出一股喜气,因为十月初就是她五十二岁的寿辰。田致远说,正好那几天是国庆节学校都要放假,难得机会这么合适,要带孩子们到城里给她过生日,上酒店大餐,然后再去大浦州太阳河那边的梭布垭游玩。
除了当年去县城的牢狱探望田致远,后妈这么多年来就一直没走出过元水镇,现在生日要到了,田致远还要带她出门游玩,她虽然嘴上说不用,可心里高兴着呢。
对于私底下给亲孙子钱的事,后妈恢复了精神后找田致远谈了一次,大意就是她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主要是看海子家里确实日子过得差,想给孩子一些钱,多买点好吃的好穿的,在学校别那么寒酸。
田致远能理解后妈的心情。她跟着他爹在镇上生活,做生意,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多年来也是吃穿不愁。如今田致远也算小有成就,水上养殖、小宾馆、在镇上有几分名望,鑫鑫妞妞的吃穿都是最好的,玩的东西更是新潮。相比之下,亲孙子成天在泥巴堆里滚来滚去,穿得脏兮兮破烂烂的,她做奶奶的心里不平衡、会觉得心疼是很符合常理的事。
田致远在当时可能会不舒服,但是事后冷静下来想一想,也觉得没什么不能体谅,平时他给那些贪官送的远远不止这个数,给自己养母的那点钱又算什么呢?给了亲孙子就给了吧,反正也没给外人。
尹真看着他们母子俩总算坦诚说开,重归和气,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田致远以为海子借钱的事就那样不了了之、一家人为后妈的寿辰做准备的时候,海子的媳妇找上门了。
海子的媳妇一进门就对海子来借钱的事跟田致远道了歉,之后直接切入正题。她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就是要把母亲接回家,亲自给她老人家操办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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