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欠黄家六条命,算上我妈一共还了四条了,而我或是我妻子的命将是第五条。
我妈过世后,我曾一度撵胡长河走,我觉得它连家都保不了不配为保家仙。至于它走了我怎么办,我觉得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如就遂了黄皮子的心愿。
那只狐狸当时淡淡地问了我一句:“你觉得你死后有脸面对你的父辈和祖辈吗?”
我听后难受不已,大哭了一场。哭过后,我平静了下来,问胡长河:“再过几年你就走了,到时候我一样是死,有区别吗?”
胡长河说:“现在解不开的结不代表永远解不开。看似注定的命数,未必就不会改变。”
它的话总是那么简短。
我琢磨了很久,终于想开了。
人生下来就注定会死,可人不是为了死才来到世上的。
我也不是为了死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死之前,我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感受这个世界。如果有机会,我会了了这段因果,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
我妈去世后这两年,我虽然过得辛苦,但还算平安无事。可黄家人是迫不及待地想让我死,有胡长河在,他们没有机会下手,便另想了办法来折磨我。
其实,我如果知道他们这么急,一定会告诉他们胡长河再有不久就会离开我了——他与我们家的六十年约定还有不到两年就会到期,真想请他们高抬贵手让我过几天舒心日子。
可惜黄家向来得理不饶人,该做的事情从不手软。
***
这天早上,我刚推开房门就听见“垮嚓”一声,什么东西被摔得粉碎。
低头一看,一个陶罐掉在了门口的地面上,红色带有腥臭味的液体流了一地,甚至有一些还溅到了我的裤子和鞋上。
看着那些碎片和其中的一块木板,我大概能猜出这陶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木板一头被削尖了,一定是把尖的一头插在了门把手里,另一头搭在窗台上,然后再将陶罐放在木板上面,这样我一推门,就全掉下来了。
“这是种咒术,叫‘倒霉罐子’。”胡长河抻头看了一眼,又缩回了脑袋,仍然保持着蜷曲的姿态趴在我的肩头上。
“是它们干的吗?它们怎么进来的?”我不解,因为我在院子里养了几只鹅,而黄皮子最忌讳的就是鹅。
“昨晚半夜来了个人,我以为是小偷就没理,现在看来应该是被迷住了。”胡长河解释道。
“为什么是小偷就不理?”如果他告诉我一声,我就不会中这个咒术了。
“你那么穷,小偷转一圈自然会走。”它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我有些无语,只能暗叹口气,然后问它怎么办。
它说暂时无解,只是诸事不顺,让我想开一点。
既然事已至此,那就承受吧。
我清理了地上的碎片与恶心的液体,将裤子和鞋子也一并扔了。
那条裤子和鞋才买了没几天,就这么扔了,真是应了“倒霉”二字。
“倒霉罐子”的威力,当天就显现了出来。
我刚去单位,就被老板叫去了办公室。他直接给我发了这个月的工资,然后告诉我我被解雇了。
我就是一个跟着车给各个商店、超市送啤酒的,说白了就是一个搬运工,没想到这种工作也有人抢。司机老王说自己可以兼职,多拿的钱要比给我的少,老板自然乐于答应。
没了工作,郁闷了一会儿,我也就想开了。毕竟我一个大小伙子,也不愁会饿死。在市场转了一圈,买了些肉,决定回去做顿好吃的安慰一下自己。
半路,我几年都没出过问题的自行车突然链条断了,无奈之下,我只得推着车子往回走。
回到家,把肉炖上后,我正翘首以盼肉能快点出锅,空气里传出了一股子骚味。仔细嗅了一圈,最后确定这味儿是锅里传出来的。
“他大爷的,要不要买块肉也让我碰上种猪肉啊!”我气得直接将锅里的肉倒进了浑水桶。
肉没吃上,别的菜也没买,我只好吃了点清水煮挂面。
下午,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小舅,求你件事!”
来的这人叫成顺,快四十了,也不知道打哪论的辈分,要管我叫小舅。我烦他,不仅是因为他留长发、爱穿花衬衫看起来就不像好人,更因为他名声臭。
奸懒馋滑,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这些词你尽管往他身上用,因为他就是一游手好闲的盲流子。
“什么事?”虽然知道他说的一定不是好事,但念在他叫我一声小舅的份上,我不得不给他点面子。
“是这么回事……”他搓着手,将事情讲了一遍。
眼下正值开春,所有土木工程都开始施工了。开发区那一带的某个工程队最近在挖一栋楼的地基时,接连出了几次事故,而且都是跟挖掘机的驾驶员有关。包工头见状觉得应该找个人给看看,那里是不是不干净。
成顺认识那个包工头,中午遇上便跟着人家蹭了顿饭吃。听包工头聊起这事时,他便把我吹出去了,说我不仅有仙儿还有阴阳眼,只要去看一眼就能看出门道来。
听他说完,我有些来气,“我这是保家仙又不是出马仙,哪能给人看事儿!真是胡闹,赶紧让人家去请个正经看事的,别再给耽误了!”
“小舅,你别急先听我说呀。”他讨好地笑着说,“我跟他说了你只管看,如果有脏东西就找别人破,如果没有,那人家也就心安了。他吧,不想把这事传出去,怕没人在他这干了,所以吧想让你先给看看,若是真不干净再说。”
我不想揽这破事,而且我现在霉运缠身,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哪还顾得上别人?
成顺却一直纠缠不休,大有我不答应他就赖着不走的架势。
“小舅,你就帮我一回吧!”他央求道,“这次是我大嘴巴把这事说出去了,还拍着胸脯保证能请动你,你就帮我一回吧,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看着他那副狗腿的模样,我就知道他一定收了人家的好处,但你要是让他把好处退回去,那肯定是没指望了。虽然我跟他是八竿子打不着、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孤单已久的我还是希望能有个和我有一点关系的人存在的。
“好吧,我去看看。”我终于松了口,将此事答应下来。
“那咱一会儿就走吧,人家连馆子都订好了,晚上咱几个喝一盅!”
这家伙竟惦记着这些!
***
傍晚,我和成顺去见了那个包工头。
那包工头姓刘,人挺客气,见了我便连忙将我请到上座。几人中我年岁最小,急忙推脱,却终是没有推脱过,只好落座。
菜不错,肉食很丰富。
我多要了个碟子,夹了些好肉放进碟子里推倒右手边,然后对着右肩上的胡长河说了一句:“下来吃吧。”
中午的肉我跟胡长河都没吃上,晚上这么好的菜一定要让它尝尝。
胡长河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跳到桌子上吃了起来。
就在我给胡长河“喂食”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坐在我右侧的老刘连忙往远处挪去,眼睛慌乱地紧往我肩上和桌上瞅。
我没吱声,成顺却笑着安抚道:“没事,那是我小舅的仙家,厉害着呢!”
“能除脏东西吗?”老刘忙问。
“不能!”我抢在成顺之前回答道。
这种事可不能胡乱答应,尤其是我能猜到,今晚的事肯定不好收拾。因为我现在是霉运体质,遇上的事八成都没好事。
“我只能帮你看一眼,至于怎么处理,你得找专业的。”我实话实说,也好让他心里有个底。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也就没再追问。
吃完饭要离开时,成顺见我给胡长河留出的那份肉没见少,便抓了一块放进了嘴里,然后嚼了几下便吐了出来,“我呿,怎么什么味都没有啊?”
傻子!我心里暗骂,仙家吃过的东西会有味道才见鬼呢。别看表面不见少,其实精华都被吸走了。
时间已经快八点了,天色早就黑了下来,我们三个人开始往工地那里走。
到达工地大门口,我让他们俩等在门外,自己一个人往事出地点走去。
工地里到处都是建材和生产工具,在夜色笼罩下黑影幢幢,若不是天生阴阳眼使得我夜视能力比较好,我早就被绊倒多少次了。
偶尔几只孤魂野鬼从我身边经过,碍于胡长河的存在也不敢过分接近我。但是总有不甘心的会对我冷笑一下,或是吐出长长的舌头来吓唬我一下。我一律无视之。
小时候的我经常被吓哭,后来就慢慢习惯了,再后来也就麻木了。
胡长河说,我身体瘦弱体质偏阴,是最容易让鬼魂上身的,所以鬼魂们见了我都会惊喜一番,然后看见我肩膀上的狐狸又会变得无比遗憾,一怒之下就会吓唬我以此泄愤。
快走到那个出事地点时,突然一股阴风刮过,吹得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肩上的胡长河突然坐直了身体,眯着眼睛望向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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