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捧黄土、几粒石块,她四周再无一物,即使有,当时不具灵智的她也无法感受到任何。
没有灵智的一株草,本不知何为怒放,何为枯亡,她能做的,只是等待上天偶尔的怜悯,为她多射入几寸阳光,多飞入几滴雨露。
可如果她当时拥有了灵智,一定会憎恨上天的不公吧。
同样是一株草,有的土壤肥沃,茁壮成长,有的吸收精华,被奉为祥瑞,她却又缺光又缺雨,独自挣扎着过活每一瞬——且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注定要比它们先亡。
动植非人,不学道德。若在那时又出现一名与她想法不谋而合,邀她逆天而行,联手报复上苍的同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应和它吧。
她对生有多渴望,便对死有多恐惧。无所谓是否闹得生灵涂炭,只要她自己无事便好,哪怕生机已殒,早该消散,她也要堕落成尸,靠残害苍生来苟且偷生。
“还好我当时不具灵智…”每次从这样的梦境醒来,她都会如此感叹。
如若不然,她恐怕就成了四国历史上第二株祸国殃民的鬼尸草……
*
“染蘅…染蘅…你怎么哭了,你醒醒——”
昏暗无光的世界中蓦然照射进刺眼光芒,染蘅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便看见了一张写满担忧的白净脸庞。
“无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染蘅尚未从梦境中缓过神来,她躺平捂住双眼后就不再言语,甚至没有质问雪黛为何会睡在她的怀中。
“梦到什么了?”
雪黛与染蘅相反,昨晚趁染蘅睡着偷偷钻进染蘅被窝后,她就一夜无梦地安睡至晨间,若不是被染蘅滴落的眼泪砸醒,她还能继续酣睡好几个时辰。
“……梦到我变成了一株草。”
染蘅沉默了许久,才闷声闷气地回道。
“变成草有什么吓人的?因为不能吃东西了吗?”
雪黛撑起身子,好奇地看着躺着一动不动的染蘅。
“…谁说不能吃东西,我吃人,食人草。”
“…吃吃…吃人?”雪黛想象了一下画面,不自觉地揪紧了被衾,“你你你…你都吃了什么人啊?”
“吃了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娃…那女娃知道要被我吃掉的时候哭得天崩地裂,但我还是毫不留情地把她吞了下去。她血肉越模糊,我就咀嚼得越开心,到最后除了一滩血水她什么都不剩。”
“好好…好恐怖……”
雪黛边听边往后挪,悄悄拉开了与染蘅的距离。
“——知道恐怖你还不赶紧让开,说不定哪天我就把你给吃掉了。”
见目的达成,染蘅也懒得再装,掀开被衾就翻身下榻,心中则想:就知道她没那么听话,幸好我睡前穿了里衣。
“你…你去哪呀?”雪黛化形初日就一直跟着染蘅在外奔波,已下意识地把染蘅的行程看成了与她自己相关的事。
“我要上朝,”染蘅取走衣架上的公服,随即朝外走去,“你接着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想去的地方就按着门边木铃告诉竹林外面的侍从,只要不是什么离谱的要求她们都会满足你。”
“知道了…”
“那我走了。”
“嗯。”
见雪黛点头,染蘅立时关上兰栖筑房门,拐去梅衰厢洗漱更衣,但独留兰栖筑的雪黛却没有马上躺下补觉,反而拿起了一旁炕桌上的《太素奇珍记》翻看,边看还边嘀咕:“真的会有吃人的草吗?”
第13章 会朝
染蘅从梅衰厢出来时,已是锦衣玉带,妆容一改:
原本披散的翠发现在高高盘起,冠上了一顶乌皮茂叶弁,弁中则横插着一支云龙紫玉簪;素朴的里衣外罩了一件盘领宽袖的竹青色云龙繁枝袍,又以蟠龙白玉带束腰,玉带左右则各悬挂着两个系紫绶缀青旒的佩饰——左为青玛瑙雕龙纹柄带鞘匕首、竹青玉雕龙隐林袖珍圆印玺,右为竹青玉雕龙凤纹方形佩、缠枝纹嵌绿松石金香囊;简便的竹屐换成了绯金缂丝绣云龙纹短靿靴,颈上与指上则佩戴着纹路、材质相同的雕龙执木竹青玉戒玺、坠玺,望之俨然,不怒自威。
染蘅在更换公服前,就用戒玺通知了碧槿到枯荣庐来接她,所以她没在廊椅上坐多久,就听见天际间传来了一声嘶啸。
闻声望去,只见一匹金蹄鸟翼、人面蛇尾、披盔戴甲的青色飞马正载着一名头绑红缨锦带,腰佩青柄钩刀,身穿靛色隼鹰荆草袍的碧发女子朝此处飞来——正是乘着碧家护族珍兽孰胡赶来的碧槿。
染蘅当即起身提起下摆,登上竹叶梯在空中与碧槿相汇。
甫一坐到碧槿身后,染蘅就半誉半讽道:“不愧是行如影疾如风的执木使大人,跑得快,来得也快。”
碧槿虽守君臣之礼,却并非真的惧怕染蘅,听后回敬道:“主上都抛下昨日缔缘的倾城契侣,提前半个时辰与臣相见了,臣又岂敢怠慢。”
染蘅哼道:“别说得我好像跟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
什么抛下不抛下的,她和雪黛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再说她提前醒了就不能提前去上朝吗?
碧槿眉头一挑,继续刺激道:“怕夫人吃醋?”
都没从契侣关系来反驳,看来她们昨日相处良好嘛。
染蘅眯了眯眼:“…最近手脚功夫生疏,欲邀执木使大人与我切磋武艺,共同提升,不知大人意下如何?”知道我听不得这种话,故意刺激我是吧?那就让我用拳脚功夫来好好犒劳一下你的‘厚爱’。
她若挂了彩,能找圣尊报公伤吗?碧槿勒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却假装淡然地回道:“主上的功夫应同夫人切磋,臣可不敢僭越。”
“……我现在就想把你踹下去。”
“主上莫忘了你是坐在我的契兽上,掉下去的是谁还不好说呢。”
“…你敢!我要罚你徒步上朝一个月。”
“公报私仇有违为君之道,主上切莫让圣尊失望呀。”
“你你你,你给我立马闭嘴!”
“……”臣遵旨。
不过须臾,孰胡便载着碧槿、染蘅二人飞出了青阳宫,在青阳宫两侧宫阙待命的一众靛龙卫镇殿将军见到孰胡飞出后,也搭上了各自披甲的金雕契兽,跟随在孰胡后面,一同朝无极殿飞去。太乙上空,风啸之声一时不绝。
*
在无极殿进行的国主会朝每旬仅有一次,考虑到太乙城每日的独特气象与四位国主各不相同的体质、作息,会朝的时间也会随着季节发生改变——即春季夏季在春卯时分进行早朝,秋季冬季在秋申时分进行晚朝。
国主会朝通常只有国主出席,其余将领、使臣则于殿外、偏殿护卫、待命。因此从孰胡的背上跳下后,染蘅便与碧槿分开,独自走进了无极殿的正殿。
进入正殿,首先看见的是一面主题为四象圣兽环绕太极的精雕黄玉墙——由白藏国开国始祖,庙号拓藏太尊的秋贞静于在位期间一手打造的天地四合墙。
天地四合墙左右各有一扇紫玉门,左唤天阳右唤地阴。紫玉乃通灵之玉,用紫玉所造之门无须灵士操纵亦能在识人之后自动开启,所以身融御兽之血的染蘅只需在天阳门前伫立片刻便可走进内殿。
内殿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张流光金椅,四张金椅分别以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作为雕饰,金椅后方的壁上则各挂着一面绣有一只圣兽的旗帜——正是四国的国椅与国旗。
染蘅来得最早,见不到需要打招呼的人,她便径直走向东墙,坐到了青龙椅上。甫一坐下,她就被身旁紫玉桌上放着的一封紫色文牒吸引了目光。
文牒封皮无字,正中唯有行云、圆日、弦月、飞星四种徽记,染蘅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了其中内容:四柱联名文牒?里面装的是我们的徽号吧。
四国国主的徽号均由四柱之主共同商议拟定,因为都是听从了上天的意见拟下的美称,仙逝后便直接变成庙号,既不更换也不追加。
但染蘅却一直很纳闷四柱之主都是怎么跟上天进行交流的:也是通过灵魂?那为何上天不跟我交流意见,我现在也有灵魂啊。
人未到齐之前,不得私自将四柱文牒拆封。
染蘅虽然好奇自己的徽号,但她视力再好,也不具透视能力,便只能暂时无视文牒的存在,闭眼冥思,打发起时间。
不多时,紫玉桌上的献茶孔就有了动静,负责为四位国主斟茶的白藏致诘师到达偏殿中的御茶房了。
染蘅端起传送而来的花鸟纹青釉茶碗抿了一口,只觉温度适宜,芳香满溢,瞬间洗去她一身浊气,正欲再品一口之时,地阴门却打开了。
“我还以为我会是第一个。”
一名浑身行头都与染蘅类似,只是色调以白为主,纹路突显风虎的白俊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身形消瘦,仅比见到他后站起身来的染蘅高出寸余,偏偏又生得光白如玉,眉目清俊,若非喉管有喉结凸起,说他是名清秀女子也毫不为过。
白俊男子便是白藏国的新任国主,白藏四家钧家的第四代嫡长子钧珏。
四位新任国主早在幼年便互相结识,此时已用不着多余的寒暄,但染蘅见到钧珏时仍暗暗吃了一惊,因为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结好御兽血契的钧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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