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鬼 (五月咸鱼)

脸上一热，面对他转换气氛的刻意调侃我不知该怎么回应。

沈颢凑近我耳边，小小声道：“清麟肯定不知道，第一个教会你哭的人是我。”语气中带着莫名的得意。

我一惊吓，捂住耳朵，跳离他！

沈颢站在原地“呵呵”地笑。

那是沈颢第一次碰我的时候，也是我的第一次。很疼，身体上极疼，虽然沈颢动作很温柔，还是让我在过程中从头疼痛到尾。

但是也松了口气——正因为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因此松了口气，所以我更痛恨那个真实的自己，好像背叛了什么……

因此我哭，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为了那些我失去的，和我预感即将失去的……

也是那一次，沈颢对我说：“你在真正的大人面前，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

这句话，和疼痛，眼泪，还有我的懦弱，一起烙印在我心中……

然而在此时此刻，我却是感激沈颢的。

是他教会我哭，也是他让我直面自己的软弱，我的确因此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又得到了很重要的东西。

诚如沈颢所言，我长大了——

我无法用单薄的语言对他说出我的感激，我走上前，主动抱住了他。

沈颢好像很开心，回抱了抱我。

“你去和你弟弟谈吧，我要在走之前找清麟聊聊——机会难得嘛。”他冲我眨眨眼。一瞬间，他又回到第一次带我去见林清麟时的模样。

我“噗嗤”一笑，对他点点头。

看他一脸雀跃地敲对面的房门，一丝怀念的感觉让我温暖得露出笑容。脚下一顿，我转身回房。

一进房间，我就看见弟弟坐在床上发呆，一动不动地。

“阿悠。”我叫他。

弟弟抬头看我，“哥……”声音微弱。

我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了，累了吗？”

弟弟摇摇头。

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和记忆中一样的触感，但却足够遥远得让我心生怀念，“你今天真是吓了我一大跳——你怎么会和沈颢在一起？你们明明不认识彼此。”

弟弟略微沮丧地道：“我偷偷记下了他的电话。”

“啊？”

“你忘了吗？你离家出走前，一直有个电话找你……我猜他就是‘那个人’，所以，偷偷记下了他的手机号……”弟弟可怜兮兮地抬头看我，似乎是怕我会怪他——

我真的不记得了，而且一点生气的念头都没有，好笑地轻捏他的脸：“不愧是我的弟弟，聪明伶俐——沈颢说你到过c城……你怎么会跑那去？”

“你不是打电话给我吗？我用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查到号码是c城的……”

我记起自己打的那通无声电话，“你知道是我？”

看见弟弟点头，我竟然有些欣慰。

“所以你就去c城找我？”

弟弟又点了下头。

他从小到大，从没一个人出过远门——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被允许。想想其中可能有的危险，我就忍不住握紧他的手。

静默一会，我问他：“爸妈知道吗？”

弟弟一下子紧张，然后泄气般摇了摇头。

果然！

说不清是失望多一些，还是对弟弟的心疼多一些，但对于爸妈的态度，我比自己想象中的淡然：“那你呢，偷跑出来，学校怎么办？”

“马上就国庆放假了……我对爸妈说，跟着导师去外地做项目……”

“……”

我伸手，揉揉他的头。

站起身，我道：“别想太多了，你既然来了，哥陪你四处转转——现在你先去洗个澡。”

弟弟听话照做。

“对了，忘了问你吃晚饭了没？”

隔着浴室门，弟弟的声音传出来：“吃了，在飞机上吃的。”

“吃了就好……”话音未落，我的视线被电视机边上的面包袋吸引——

打开袋子翻了翻，感觉都没被动过——林清麟没吃吗？

我皱起眉头。

仔细回想，他刚才匆匆下楼追我们，上来后只是收了行李就搬到对面去了……

“真是的。”

小声嘀咕一句，我提上面包袋，想也没想就到对面敲门。

林清麟打开门，见是我，不知为什么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才开口：“什么事？”

我不客气地把面包袋整个塞他怀里：“林先生！你忘了你的晚餐！”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总是对自己的健康管理不重视。

林清麟微愣。

接着，他打开面包袋，挑出两个递给我：“你也没吃不是吗？”

“哦，哦。”光顾着说别人了，我自己也是糊涂。

转过身我要回房，顺手举起他挑给我的面包看了眼——椰蓉的？

脚下步子硬生生止住。

林清麟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带椰子味的东西？

猛地回头看他，估计是我眼睛瞪太大了，搞得林清麟有些错愕。

“怎么？”他问我。

我也不知道，看到他错愕的表情，我的心情莫名又好起来了——不对，我的心情本来就很好——唔，说不清，浑身上下突然情绪高昂起来——

“没什么！”

匆匆丢下一句，我回到门没关的房间。

因为背对着，所以不怕林清麟看到。

我的嘴角，上扬的莫名弧度。

弟弟洗完澡后，我还像以前那样，替他吹干头发，哄他上床，帮他掖好被角——一系列的动作已经做了那么多年，熟练得仿佛手脚自己有了意识。

估计是之前的疲倦与惊怕累积到高峰，直到见到我后才放松精神，弟弟握着我的手，很快便睡着了。纵使听他的呼吸声知道他已经熟睡，我还是不忍心抽开自己的手。

看着他在睡梦中依然轻蹙的眉头，我知道，我给我最宝贝的弟弟，带来了灾难。即使我们都避开了那个话题不谈，但已经发生了的事无论如何也掩盖不掉——我吻了他，并残忍地告诉他“我爱他”——

是的，我知道这有多残忍，也知道，这句话会带给我的弟弟多大的打击——

这一切，其实我早已预料到。

然而痛苦还是折磨着我，我告诉自己我爱他，同时又感觉这样是背叛了他，极端的渴望与恐惧撕扯着我，让我痛，痛到夜不能寐……

为了逃离这种痛，为了减轻自己的痛苦，我做出了真正的背叛行为！

我吻了阿悠的行为本身并不代表什么，我还可以笑着说是个游戏般的玩笑。

我说我爱他也不代表什么，他是我弟弟，我爱他天经地义。

我真正错在，自私地用伤害他的方式来逃离折磨我的痛苦！

我其实隐约意识到自己的险恶用心——那同样是松了口气的心情，在逃家的那刻，犹如第一次允许沈颢抱我的那次……

“对不起……对不起，阿悠……”我喃喃自语，歉疚如苦涩的海水将我的整颗心都浸湿——

背叛至亲至爱的下场就是，从逃家那天开始，阿悠就成了我的不能言的梦靥……

对面客房林清麟开门送沈颢出来时，我还坐在阿悠床边。

知道沈颢要走了，我从弟弟已经自然松开的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带上房卡，开门走出去——我打算送他一程。

见我突然开门走出来，林清麟表情不变，沈颢倒是被我吓到：“怎么？你还没睡？”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阿悠床边坐了多久。

“我送你。”我说。

沈颢一顿，然后笑了，没有反对。

林清麟也一起送他下楼。

沈颢本身是个很能说，很能炒热气氛的人，所以等电梯、乘电梯，过程中都是他在说着有趣的事，一点也不像是离别的氛围。

我一边听他说话，另一边不禁微微分神：以前在学校时也经常与沈颢见面、分开，当时一点不觉得有异，为什么这次沈颢要走，我却真正像个很久才能见一次面的朋友似的，有点惜别的味道？

莫非，在我的潜意识里，真的认为，自己从此以后的路，与沈颢的交集会大大变少吗？

我忍不住，看了林清麟一眼。

我已经认定，自己会长期跟着他吗？

“米虫”当久了，我竟然一点也不排斥自己的这个新发现。

从前我也是只“米虫”，吃的爸妈的饭，只因为他们是我的爸妈，因此心安理得。

现在我是靠林清麟养的“米虫”，我凭着什么，也如此心安理得？

只是因为，林清麟是个很好的人吗？

答案，呼之欲出。

走到酒店门口，即是分离之际。

沈颢回头：“好了，就送到这吧。”

林清麟朝他微一颔首。

有些朋友之间，不需要过多言语，彼此明白足矣。

而沈颢这人，从来不吝啬给出灿烂的笑容。

我把房卡□牛仔裤口袋里，对沈颢说：“我送你到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