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鬼 (五月咸鱼)

我浑身恶寒，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绿雾”似乎变得更浓了——

向右跨半步，我的右手臂与林清麟的左臂只相距不到一公分，稍一动作就能触碰到他。

林清麟盯着林中的“绿雾”，眉头明显地紧锁。

这可不像他。

他会这样，是不是说明这次的“东西”真的很厉害？

“依你看——怎么样？”我小小声地问他，仿佛再大声一点就会惊醒林中的什么“东西”。

“‘怨’的分布很均匀，找不出本体。”

冷风吹起，我一激灵，手臂上泛起鸡皮疙瘩。

“‘他’会不会在别的地方？”我问。

林清麟低声沉吟：“有点不对劲……”

我慌张地左右看了看：“哪里不对劲？”

“……回去再说。”林清麟突然道。

我暗自松了口气。

别管诡异的“绿雾”，就是这山上突然冷下来的温度，也怪让人受不了的。

跟紧林清麟，我再一回头看向那片颜色越来越深的“绿林”，颇忌讳地道：“就这么放着它不管吗？”

“没关系，天亮就会消失。”

楼房里灯火明亮，商楚逍和林静在等我们。

见我们回来，林静赶忙冲了两杯热茶，递给我们：“这里山上昼夜温差大，你们要注意点，不然很容易生病——咦？尉迟，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我捧着热茶，啜了一口，“我没事，不用担心。”见林静还是不放心地看着我，我赶忙转移话题：“对了，林先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嗯？什么奇怪的地方？”

林清麟略作思考，答道：“怨气分布太均匀了。”

林静蹙眉：“什么叫‘太均匀’？这样不对吗？”

“一个人生气或是怨恨，情绪是不是会起伏？”见我们点头，林清麟继续解释：“可是林中的怨气虽然浓烈，却很平静。”

没人听懂。

“这就表示，散发‘怨’的本体将自己隐藏起来了——而且，以‘怨’的范围和浓度来看，本体——不止一个。”

一个鬼不够，还来两个？

本来以为推倒眼前的大山就能见到太阳了，结果突然发现大山之外还有一座大山……山山无穷尽的话，我们该怎么办？意外的发现大大打击了我们取得胜利的信心。

只有林清麟一个人镇定自若。

“两个本体……”我喃喃自语，沉思起来，“会不会，是那个二少和——他的表弟？”“表弟”二字艰难地说出口。

“我听父亲说过他们的事。据我父亲说，二少的情人是因为父母突然意外过世，走投无路才会寄宿在这里。但奶奶对这个亲侄子并不热情，所以他很安静，一向不惹人注意……父亲曾经暗中帮过他几次，还说他是个品性善良的好孩子——这样的人，不像是会去怨恨、诅咒别人的。”商楚逍回忆道。

“那也就是说，很可能，商家除了被二少，还被某个人怨恨？”我不禁抱怨，“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知道那个人是谁啊！”

唯一清楚所有实情的就是那个老夫人了，不过要从她嘴里撬出“害人黑幕”——被怨鬼吃了估计还比较快！

讨论无果，各自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不仅一点睡意都没有，还莫名警觉，睁着眼睛不愿闭上——隔壁的窗户，漏出几许灯光。

林清麟还没睡？

我盯着黑夜中唯一的光亮，焦躁、烦闷慢慢沉淀，心境趋向平和……

我看了好久，可是隔壁的灯一直没熄。

林清麟在干什么？为什么不休息？他可是忙了一天啊，昨晚也没睡不是吗？

莫非，他今晚又不睡了？

眨眨眼，我一骨碌爬下床，开门走出去。

不敢大声敲门叫他，我怕吵到商楚逍和林静。我一边用手指轻轻拍门，一边小声唤道：“林先生，林先生。”

林清麟很快把门打开。

“林先生，你真的还没睡啊？”迎面飘过来的淡淡烟味，让我怔愣了下。

——他抽烟了？

“啊……”林清麟模糊地应了声，他伸手拨开落到额前的黑发，深邃的双眼下带着淡淡的黑影。

“有事吗？”他问我，声音暗哑。

难得见他有几分颓废的模样，我的心脏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居然漏跳了一拍！

“唔嗯，那个——”我的视线越过他看见房中桌上放着的符纸，胸口揪痛了下。

“那个，你忙了一天，还是早点休息吧……嗯，工作上的事——再难，大家一起想办法总会解决的，你不用——太辛苦。”我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就这样，晚安。”

头也不抬地，我飞快地回房，关门——

在门关上的前一瞬，我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

我没有勇气开门去证实。

黑暗中，我的心跳充斥了整个世界。

13第13章

人在心跳快得不受控制时是无法睡着的，就比如我。

时钟指针已经转过12点，隔壁林清麟的房间灯也灭了——奈何我就是着了魔，怎么也睡不着。传统的数绵羊、山羊、喜羊羊……都不知数到哪个宇宙光年去了，一点作用都没有。

心知睡觉这种事急也没用，这一晚上估计就这么耗着了，我躺在被窝里，开始胡思乱想。

想我的十八岁以前，守着弟弟的日子……想我的十八岁，又混又痴又惨的日子……想我找上林清麟这个“一级饲主”，现在呆在有鬼的山区的日子……

谁活得像我一样，这么乱七八糟的——

刚才，林清麟笑了吗？

笑了没呢？

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好歹是美男子——

可恶，刚才应该开门看的！那可是百年难遇的奇景啊！

翻个身——不过，我总有机会看到吧，只要继续呆在他身边……

话说林清麟小时候过的是什么生活？我竟然无法想象小豆丁的他抱着爸爸的腿晃荡的模样……

这商家的怨灵好像很难应付，连林清麟都一筹莫展地坐在桌前抽烟想办法，身体再累也不去休息——他这么辛苦，我这个挂名“助手”却半点忙都帮不上——

其实那个二少和我还挺像的，都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假若是我遇到了二少那样的情况，我的心也会碎了吧，恨不得杀掉所有伤害弟弟的人——

可是，好像有什么是更重要的吧？

比起报复，比血债血偿更重要的……

小树林中的“绿雾”浓烈地弥漫着，我只身站在树林外，眼前除了虚幻的“绿雾”外什么也看不清——其恐怖不言而喻。

“放心，冤有头债有主，你又没害他们，不用怕、不用怕……”我喃喃自语，自我催眠道。

我想要帮上林清麟的忙，我要鼓起勇气——

“拿出你保护阿悠时的勇气，对，就这样，深呼吸，闭上眼睛……好，向前跨一步——”

万事开头难。

我已跨出了第一步，就没有了后退的道理。

壮着胆一步步往林中古井走去，那令人不舒服的“绿雾”好像有魔性似的吸附在我身上，挥散不去。

小树林内的树木只有中央的那棵樱树被林清麟贴上了符纸，我以此为线索，在浓重的“绿雾”中搜寻古井。

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脚踩在杂草丛上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分外吓人，连我自己都心惊肉跳地。

发现樱树时，我着实松了口气。

我咽了咽口水，往记忆中的方向迈出三步。

古井，波澜不惊地栖息在旺盛的杂草丛中。

我蹲下身，伸手去触摸砌成古井的大石块。历经风霜，它已变得非常圆滑。不过这口古井弃用已久，但井口边沿的石块上并没有长出苔藓——这，又是一个古怪的地方。

指尖传来的，是冰冷、坚硬的触感。

“……在你的下面，埋葬了两个人呢……两个，原本很相爱很幸福的人——”我坐在地上，侧身碰触井壁，“二少，还有二少的情人，你们——”

“唉……”我轻叹口气，“我——也有一个弟弟。他不仅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甚至他的心脏也与我的连在一起……他小的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每次生病，他都会比平常还更粘我，总是指着身体不舒服的地方向我喊痛——我那时还小不懂得照顾别人，开始总是不理他。这种时候我弟弟嘴一扁，‘哇’一声就哭了——呵，说也奇怪，只要他一哭，我就慌了，学着爸妈的模样，笨拙地哄他。藕节似的手臂伸得长长的，够到他粉粉的脸蛋，抹掉泪水……”陷入过去的回忆，我不自觉地微微笑了：“我一直眷恋着，他脸蛋暖热的温度——那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还活着的证明……二少，你还记得这种感动吗？你一直在报复商家的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安静了一阵子，我低垂下眼，继续道：“林先生曾经告诉过我，即便身为驱鬼师，他也不知道一个鬼魂最后何去何从？人们所说的阎王殿、奈何桥……真的存在吗？还是，鬼魂放下执念后去的，是一个像天堂一样的地方？可是，我相信，无论那个世界是什么模样，只要它存在，二少，你思念的人，一定在那里一直等着你——你选择追随他而死，为的，难道真的只是逃避肉体上的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