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辰眼底动容,伸出手指覆盖在玻璃上与外婆的脸颊重合的位置上,好像这样就可以抚摸到那张脸庞。
四年来,此时躺在无菌病房里的那个老人大部分的时候都不是很清醒,浑浊的眼睛看着骆辰就好像是在看房间里面的其他的一个摆设,又或者有时候会好奇的望望这个会一直跟她絮絮叨叨聊天的人,满脸的费解。
但是这个人还在,至少骆辰觉得自己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可是这个人要是没了,骆辰觉得那个时候自己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这多年的隐藏的哀愁,愤恨,和委屈此时如同一张巨大交织的网把骆辰的内心紧紧的束缚住。他曾在绝望的深海中苦苦沉溺和挣扎,最后却不得不咬碎了牙齿在深夜中独自默默咽下。
生活不是给他安排的话剧本,他不能再像十八岁的时候在客厅里摔门把自己关起来,把一切都留在无望的站在客厅里的外婆自己。
然而总有一些沉淀已久的情绪经不得触碰,受不得挖掘。
一旦那根好不容易被理智和克制压抑着的弦被崩断,那些倾滚出来的恨意便无法在收回去。
骆辰顺着疗养院的偏门离开,躲过了一直开车在门口等候的陈叔,戴上衣服上自带的兜帽在偏门打车悄悄离开。
坐在taxi的副驾驶上,车窗外面外面耀眼而炙热的阳光一点都没有进到骆辰黑暗的心底。
taxi里面的电台正在预报明天v城将会迎来入夏的第一场大雨,主持人的嗓音愉悦而欢乐。感慨这场大雨来的及时的同时还顺便打了一个广告。
骆辰报了秦家大厦的位置,司机便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骆辰说话。
骆辰此时心底翻滚的全是对骆耀城的滚滚恨意,完全没有心思跟司机说话,因此只是敷衍的嗯嗯啊啊。
直到司机也颇觉无趣主动换了一个话题:“小伙子在恒通上班?(备注:秦家大厦名为恒通国际)”
骆辰没有耐心:“没。”
“哦哦。”司机自言自语:“能在恒通上班的人都挺厉害的。”
骆辰低低的冷笑一声。
司机偏头看了看这个看起来阴阳怪气的年轻人,心里感概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怎么都跟脑子不好似的。闭上嘴不在说话。
骆辰在恒通门口下了车,就看到了上次出现在咖啡厅里的那个穿黑西服的男人。
那神情好像早就料到了骆辰今天会出现,也好像是嘲讽骆辰最终会妥协一样。
骆辰冷着脸走上前。
“骆耀城呢。”
男人对骆辰的无礼丝毫不在意,“先生在楼上。”
骆辰腰背挺直,一动不动的冷眼看着男人,瞪着他带路。
男人淡淡的瞅了骆辰一眼转身示意他跟上。
距离上一次来到秦家大厦的大厅,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
这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十年前那些流行的装饰在今天看起来已经有些老旧,同时还透漏着一股子古朴的味道。
可是两次来到这里,却是两次截然不同的心态。
上一次,希望那个人可以长命百岁。这一次,却恨不得那个人不得好死。
骆辰感觉到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伸手摸了关机键直接关机。
即墨宇看着手中被人挂掉的电话,简直脸黑的一比那啥。他已经多久没有尝试过被人毫不客气的挂掉电话的殊荣了?
陈叔恭恭敬敬的站在即墨宇的身边,努力的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免得引火上身。
“秦家人什么时候离开的?”即墨宇看向九哥问。
“并没有呆多久。”九哥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好像突然接了一个电话就走了。”
即墨宇皱着眉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骆辰外婆那边有问题么?”即墨宇突然问向陈叔。
陈叔想了想:“听说是没事儿了,但是我没去看。”
陈叔一直在外面,也没进去,也怪不得陈叔。即墨宇又问了九哥几个楼下的记者和其他娱记的进展怎么样,然后就起身抓起外套要走。
“阿宇。”九哥突然跟着站了起来堵在即墨宇的前面,表情有些踟蹰。
看着九哥的表情,即墨宇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开口:“九哥,郑律,我不能留了。至于怎么处理,我交给你。”
九哥有些动容,知道即墨宇这么说等于是放过郑律了一马,抬了抬手,最终拍在即墨宇的肩膀上。
“谢谢。”
即墨宇动了动唇,最终没说什么。他并不是特别擅长说些触及感情的感人肺腑的话。只是回望了九哥一眼,抬腿走了出去。
骆辰跟着男人一路直达顶层,通过路过的工作人员恭敬的打招呼,骆辰知道了这个男人姓尹,是骆耀城的特助,看起来也是骆耀城的心腹。
电梯里不少员工上上下下,有的人还好奇的打量着骆辰,不知道这个跟尹特助站在一起的好看的少年是谁。
骆辰一直面无表情,甚至在他纯澈的眸子中还能看到淡淡的阴狠。
尹特助只是冷眼瞟了一眼骆辰的目光,直接把他带到了骆耀城的指定的地方去。他并不担心今天会出什么事。
事实上,骆辰有一点说对了,只要他进了秦氏,那么一切就都是秦氏说的算!
骆耀城的办公室很大。骆辰很多年前见过一次,在倒数的第二层上,朝南的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不像即墨宇的办公室充满了简单清新的味道,骆耀城的办公室看起来摆设和古朴的东西更多一些,一看就充满了装x的味道。
但此时尹特助带骆辰来的地方一定不是骆耀城的办公室。
因为这是恒通的顶层,一扇不大的铁门被打开,里面是巨大的空间。整个地面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或许因为年份比较久的关系暗红色的地毯看起来有点脏。
最前面的地方是一个小型的舞台,上面还挂着一副横条——恒通国际2013年年终工作总结大会。
看起来这里是秦家大厦的一个小型会议展厅,屋子里应该是摆满了椅子,但是此时都被全部撤了去所以才会显得空旷不已。
骆耀城站在大厅朝东的一侧中间的窗户边上往外望去,神态似乎有些疲惫。
相比上一次在杂志上看到他,骆耀城现在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鬓边出现了点点白发,腰背也不再挺拔。
看得出来秦辰佑的死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但是此时的骆辰已经不会在同情他了。骆辰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骆耀城的报应,为父不仁,为子不孝,为人不善!
可是目前骆辰最在意的不是骆耀城的看起来怎么样,而是接下来自己看起来会怎么样。
因为站在骆耀城身后的,是一众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旁边还有一些医疗器械。
骆辰想的太简单了,他以为今天自己过来可以侮辱骆耀城,甚至还可以打他一顿,让他为外婆的发病付出代价。但是结果却反了过来,他此时看起来,更像是刀板上的鱼肉。
眼瞅着情况不对,骆辰转身就跑,人还没有跑出一步,就被尹特助一个眼疾手快撂倒在地伸手按住。
那些医生仿佛对这种情况漠然不觉一样,只是动作迅速的拿上器械跑了过来,帮忙按住骆辰拽过来他的一直胳膊。
骆辰跟疯了一样挣扎吼叫。
“——骆耀城,你这个混蛋!你放开我!!”
“——王八蛋!你们这群王八蛋!!放开我!!混蛋!!放手!”
所有人对骆辰的喊叫都充耳不闻,一脸麻木的表情,除了站在不远处的骆耀城,看向骆辰的目光有些复杂,有些不甘,又有一些别的东西在里面。
骆辰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和手腕被人死死的按住,并且在胳膊肘的上侧靠近动脉的位置在擦拭什么。
骆辰心里惊恐极了,他并不知道骆耀城想对他做什么。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的挣扎。
但是一个人的力度又怎么能比得过一群人的力度,剧烈的挣扎和撕扯让骆辰觉得他很多地方都在疼。
有人在他胳膊上绑了一根皮带,不停的在胳膊肘上用手进行拍打。
忽然有人用什么扎了他的手臂,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引起他的剧痛,骆辰大声的喊叫起来。
巨大的绝望和不干让骆辰忽然之间开始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无用,无法帮外婆出口气,也无法保护自己。
眼前浮现的满是即墨宇的坚毅的脸庞。
要是即墨宇在的话……要是即墨宇在的话……
挣扎、撕扯和吼叫之中似乎听到有人在说:“不行,病人太紧张,扎不进去,拿安定剂。”
安定剂!
骆辰瞳孔一缩,不可以!不可以!
骆辰只觉得手臂一疼,慢慢的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整个人开始无力。
“即墨宇……”
骆辰陷入昏暗之前最后小声喊道。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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