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悲剧就在于,母亲是那样病态的爱着父亲,父亲放在心上的却另有其人,甚至那还是个男人。
诸耀想起在一切发生之前他碰见那个男人的下午,阳光多明媚啊,将一切都笼上了金光,让他甚至连男人的面容都记不清了,可是那一双眸子,诸耀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双眸子,温柔又清澈,望着他的时候里面的感情那么复杂。
那样那样暖入人心的微笑就像是烙在了记忆里。
小孩子的记忆力总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好,那一个偶遇,他一直没有忘掉。
后来才大概猜到,那就是苏韶了,父亲深爱的那个人,也是被母亲亲手推下去山崖的那个人。
诸耀说不清自己对苏韶的感觉,虽然外祖父母一直在自己耳边骂他,但是查到了当年所有情况的诸耀感觉错根本不在他,甚至于他却还是被自己的母亲害死的 ,但是他的家庭又确实是因为他而破碎的,他的母亲也是因为他才进了监狱。
但是从心底来说,那个男人还是那次偶遇的形象,就像是诸耀童年做的一个梦。
说不清就不说,诸耀只是会在每年那个男人的忌日的时候去扫扫墓。
今天又是那个男人的忌日了啊。
诸耀买了一捧花,驱车开往X市的墓地,当初苏韶的尸体被找到了以后,他的父母不愿意苏韶就地葬在这个伤心地,带着他的骨灰葬回了老家。
刚下车,他就在苏韶的身前看到了两个针锋相对的身影。
一个是他每年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见上一面的父亲,一个据说是苏韶当年寝室里的好友名叫楚华。
这么多年扫墓下来,诸耀已经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
父亲定是要扫墓而那个楚华定是要阻止的。
诸耀越过身前僵持的两个人,将手中的花束放到地上,深吸一口气,严肃的躬身鞠了三个躬,同时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对不起。
做完这一切,他回过头去看那两个人,无端的有些心累。
说来也奇怪,那个楚华不允许父亲扫墓,却对他这个几乎可以算是苏韶仇人之子的行动从不加以阻拦。
也或许他针对的只是父亲罢了。
但是这次他有些事情不得不说。
他示意父亲跟他走出来一下,他有话要说。
父亲明显是不愿意的,大有有话直说的意思,诸耀抿了抿唇:“这件事并不适合在苏韶叔叔的墓前说。”
他是真的觉得不合适。事实上如果不是真的有事,他绝不会找父亲说话,因为虽然他嘴上还称呼着他为父亲,心里却实在是很不愿意承认他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不曾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对自己没有尽到半点的父亲的责任,甚至连他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乱七八糟,哪里还有当年商场上后起之秀的模样。
而诸耀背负着来自外祖父和外祖母殷切的期望和决绝的的厌恶,从小就没有童年,接受严苛的培养和训练,年仅19岁就已经接手了外祖父手里的一半权力——他甚至还在上大学。
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了,远远地比同龄人背负的更多,也失去的更多。
而原本,他是有机会拥有一个正常的孩子该拥有的一切的。
心里是这样想着,脚步却没停,绕过一个转角,诸耀停了下来,转身面对他的父亲。
“5月31号……母亲就要出来了。”
回应他的是诸贺的一阵沉默。
“外祖父母希望你当天去接我母亲一下。”诸耀尽量不带个人感情的陈述了一遍。
外祖父母有多恨父亲他是知道的,但是为了母亲,他们还是想要让父亲出面去迎接母亲回来,可想而知,他们当时的语气有多么扭曲。
“抱歉。”这是诸耀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从他的父亲嘴里听到这个词,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抬起头,就看到诸贺垂下头,面容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的又开口了:“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她,这点我该祈求她的原谅。但是苏韶的事情,是她对不起苏韶,而苏韶再也不可能活过来去原谅她了。所以我不能去,抱歉。”他又说了一句抱歉,显然心意已决。
诸耀动了动嘴巴,可是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好沉默的点了点头是以自己知道了。
这种结果他说之前就想到了,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所以也不会再去劝。左右等到母亲出狱,他好好的孝顺她就是了,用孝心让她忘掉对眼前这个人的在意。
他又抬头看了眼他的父亲,不过40多岁的人,脸上已经满是沧桑了,甚至连头发都白了不少,他一瞬间觉得有些心酸,可是一想到如今还关在监狱里的母亲和躺在底下的苏韶,他那句‘注意身体’就死死地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最终他也只是干涩的说了一句:“我走了。”就转身头也不回的上车去了,再也没有回头看上身后已经渐渐老去的男人一眼。
有些事情要是当年没有发生多好,有些人,要是当年没有遇见多好。
32、诸贺番外
总经理办公室里,诸贺轻轻地递上辞呈。
面前金发蓝眸的德国人表情很是惋惜,他出言一再挽留,不停的试图提高薪资待遇来打动诸贺,可惜诸贺心意已决,都被他委婉的拒绝了。
最后德国人不得不遗憾的耸耸肩,放弃了这项毫无意义的行动,转而祝福诸贺未来一路顺风起来。
诸贺笑眯眯的应下。
出了办公楼,诸贺深深的吐了口气。这样的情形这些年来发生了多少次他已经数不清楚了,他总是这样,在每个地方做一段时间就辞职,然后离开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这些年来,大点的国家他几乎都去遍了。
他不能安稳的待在一个地方,他不安心。
30多岁的人了,没有一个固定的家,也没有恋人孩子,他就一直是这么一个人。虽然薪资不菲,可是他的生活很是清苦,他把所有的的钱都汇回国内,寄给父母,以弥补自己不能常常陪在他们身边的不孝。每个月他给自己留下的钱都只是勉强吃饱穿暖,他就像是一个苦修士一样,冷眼旁观着身边的是是非非。
每当有开始混熟了的同事提出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的时候,他总是委婉的拒绝,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同事们总是不信,他们觉得这大概只是个借口,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在他身边看见过任何人,但是当他一再重复以后,渐渐的,这种事情也就没人再提了。
这样很好,而且,他没有撒谎,他确实是已经有一个喜欢的人了,或者准确的说,是用一辈子去爱的人。
虽然这个人他永远也得不到,甚至不敢去见。
这些年来,他不停的在国外漂泊,却很少回到国内。回到国内他也只是看望下父母就走,绝不停留。因为他不敢,他怕自己留的时间长了就会不想走了,不想走了以后又会进一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想要离那个人更近些更近些,会忍不住搬到他的周围,甚至最后会忍不住在他面前出现,打乱他的生活。
虽然他明确的知道自己不出现在那个人的生活里才是最好的。
苏韶,苏韶。他每天都会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无数遍,他无数次的祈求上天让他能够在梦里再次看见他,重复那段经历也是好的,就算是折磨也是甜蜜的折磨,可是没用,他再也没有梦见过苏韶。
曾经他以为大三的那段时期是人间地狱,但是现在想来能时时看见苏韶,能每天梦见苏韶的那段日子明明是天堂。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明他白天里心心念念的都是苏韶,可是梦里他可以梦到自己的父母,梦到那个怨恨自己的此生素未谋面的刘唯唯,梦到自己愧对的那个孩子,梦到仇视自己的苏韶的父母,可是他唯独梦不到苏韶。
这大概就是惩罚吧,诸贺总是这样想。
所以他现在只能看着曾经偷拍到的苏韶的照片聊以□□。他冲洗了很多张,大大小小的苏韶的照片被他贴在墙上充满了他生活的每一寸空间。然而更多的照片被他存在手机里,这样可以随时随地的看见苏韶。不管换了多少个手机,诸贺内存卡里的苏韶的照片一张也不曾少过。
现在他只要回想起当年自己缺失记忆时自己对苏韶信誓旦旦保证前世是个误会的话语,他都觉得无地自容,他甚至不敢去猜测苏韶那时是怎么看自己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没能给苏韶留一段好的相处。
很多时候,闲下来的话,诸贺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他想上辈子自己如果没有背叛苏韶,两个人如果走到最后白头偕老的话,会是什么样子,会是什么情景,他想这辈子自己如果一开始就得到了所有的记忆,没有自以为是的做那些可笑的事情,而是竭尽全力的去弥补苏韶心中的伤痕,去赎罪,苏韶是不是会心软原谅他,那现在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