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祈月印象最深的是某一年,谁家小孩生病了,大伙给那家人凑钱看病,爷爷拿出她的压岁钱,硬要算上她一份。
这就导致文祈月放学回家,被小孩的父母抓住双手感激道谢几分钟之久。
那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傅懿宁一家搬来巷子那年,邻居们像是被人乘船闯入世外桃源,慌张,抵触,连同爷爷和她一起疏远排挤。
文祈月不喜欢刨根问底,但她为了小跟班傅懿宁,主动问了爷爷原因,为什么大家变了?
爷爷说,邻居们没有改变,改变的人是他。那个第一个站出来抵制开发商拆迁,拿着棍子把开发商赶出巷子的爷爷接纳了巷外的人。
这件事谁都没错。邻居们一代代生活在巷子里,四合院一代代传下去,外来人理应瞧不上巷里,巷里亦讨厌优越的外来人。
而传统摆在眼前,文家是受人敬重的大户,竟然带头接纳外来人?!所以邻居们不满,一致对外,甚至有声音提议爷爷赶走傅家。
他们不会在意傅家走投无路,只当傅家三口抱上文家大腿。
好在经过爷爷和傅爸多年努力,渐渐感化巷子里大多数邻居,傅家得以在文家继续生活,经营着小饭馆,生意还不错,有人喜欢有人无感。
爷爷拿这些事告诉文祈月,众口难调,不如做好自己。
...
文祈月买的东西实在太多,车上还装了回国的行李箱,两个人搬回四合院,少不了多跑几趟。
为了方便文祈月的懒性子,傅懿宁去猫巷隔壁借来进货的推车。
她们在河边找到车位,文祈月搬出推车收拾行李,傅懿宁在旁等待。
傅懿宁看文祈月浪费拖车有限的空间,放的乱七八糟,她叫停文祈月的动作,两个人交换工作。
被嫌弃的文祈月老老实实站在旁边,目睹傅懿宁有条不紊,利用每一丝空间,动作麻利摆放整齐。
她心里狠狠酸了,宁宁一个人开店,走过多少弯路?吃过多少苦?经历过多少不容易?
相比之下,她在澳大利亚顺风顺水,一个人逍遥自得…文祈月用指甲掐入掌心缓解心口的酸痛。
“好啦,我们可以走了。”傅懿宁收拾完推车,她呼了一口气露出笑容。
剩下一些较轻的购物袋,傅懿宁拎在手里又递给文祈月两个,文祈月接过,抿抿唇把手搭在推车上,她执着,“你再给我一个袋子。”
“不重。”傅懿宁笑笑,特意拎起来展示给文祈月看,“很轻的。”
这人嘴角有下沉的趋势,傅懿宁赶紧推文祈月的胳膊,催促道:“快走啦,我下午要回店里。”
“好。”文祈月妥协了,她点点头一只手推着车,另一只手拎着购物袋,眼神时不时瞥向傅懿宁。
傅懿宁和文祈月并肩,瞧见她不放心的眼神,忍俊不禁,“文祈月,我不是小孩子诶!”手上这点东西比起咖啡豆和猫砂的重量可差远了。
她转移话题,打量近在咫尺的巷口问道:“回家什么心情?”
“想爷爷...”文祈月扯扯嘴角,眼神不可避免的黯淡,“很怀念。”
怀念回不去的小时候,最开心的那几年。
文爷爷...傅懿宁心口一痛,手指用力捏紧购物袋,她声音温柔道:“猫巷开业那天,我坐在对面河边和爷爷说了许多话,我告诉他我回来了,长大了。”
她不再是爱哭的小女孩,她想成为一位客人敬重,员工爱戴的好老板。
这两年,傅懿宁偶尔朝着文家四合院的方位坐在河边,她把苦恼和压力说给文爷爷听,就算得不到回应,她心里舒服许多。
以后的日子,避免不了想起爷爷。文祈月固然难受,但她尽可能释怀,否则悲伤会将她和宁宁包围。
她由衷道:“宁宁,爷爷一定会看到你的努力。”她停下推车的动作,腾出一只手擦掉傅懿宁额头细密的汗,语气认真说:“你是他的骄傲。”
文祈月从未嫉妒爷爷给宁宁的喜欢。傅懿宁值得。
一个家境不好的女孩没有依赖任何人走到今天,就
冲这一点,宁宁身上带着光芒,文祈月会虔诚的,谦虚的被光芒征服。
宁宁做到了她未必能做到的事。
傅懿宁回以甜甜的微笑,“祈月,你是爷爷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
恶意...误解....等待文祈月的早已不是邻里相爱的环境,巷子里的人不欢迎她们。
可文祈月的脚步找不出丝毫害怕和退缩,她做好准备并带傅懿宁回来,回到傅懿宁两年有意逃避的地方。
祈月也做到了傅懿宁做不到的事啊。
..
中午巷子里人不多,傅懿宁和文祈月远远地闻见挨家挨户做饭的炊烟。
傅懿宁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低头加快脚步。
文祈月察觉傅懿宁不对劲,她拧眉,“宁宁?”
宁宁在害怕什么?
“嗯?我没事。”傅懿宁快速回神,抬头牵强笑道。
文家四合院必须经过朱婶家门口,傅懿宁手心全是汗,尽可能隐藏心底的排斥,她祈祷不要遇到熟人。
但她忽略了推车摩擦地面刺耳的响声,这股声音可能随时引来邻居围观。
宁宁有心事,文祈月说:“我累了,歇会儿。”她不偏不倚站在朱婶家门口,傅懿宁的心一下子悬在嗓子眼,她眼神闪躲,着急道:“祈月,我们走吧。”
“我不走,除非你...”
文祈月话还没说完,旁边大门从内推开,戴着围裙的朱婶和两人撞个正着。
朱婶先看傅懿宁,惊讶道:“宁宁,你怎么又来了?”说罢她视线移到短发的文祈月身上,瞪圆眼睛高声道:“文祈月?!”
她的反应好比见到外星人,文祈月不冷不热打招呼,“朱婶,好久不见。”
怕什么来什么…傅懿宁大脑一片空白,眼神呆怔。
“你真回来了?”朱婶阴阳怪气,从头打量文祈月,鄙夷道:“你不是要卖房子吗?”
巷子里消息真是灵通呢,文祈月冷笑,“谁和你说的?”她不过打了个电话咨询房价,电话里又没提卖不卖。
对待长辈,文祈月不用敬语,朱婶叉着腰,劈头盖脸嫌弃道:“不卖房回来干嘛?巷子里不欢迎你!不孝女!”
“朱婶!”傅懿宁挡在文祈月身前,客客气气道:“我和祈月暂时回来住一阵子,麻烦您多多关照。”
朱婶看出傅懿宁有意圆场,连带傅懿宁一起嫌弃,“宁宁,你很闲啊?房租有着落了?”
她的数落夹棍带刺,手指扫过宁月二人,意有所指道:“婶婶劝你离文祈月远点!人家在国外风光的时候想过你吗?你热脸倒贴冷屁股,不羞得慌吗!”
文祈月脸色阴沉,邻居可以说她不孝,但不可以讽刺宁宁。
傅懿宁是她不可撼动的底线。
文祈月把手里袋子一扔,她伸手挡在傅懿宁身前,直视朱婶含满厌恶的视线,淡道:“朱婶,几年不见,你嗓门还是这么洪亮。”
“但我提醒你一句,多嘴会烂嘴,你小心点。”文祈月笑意薄凉,“哦对了,你女儿嫁出去了?”
朱婶女儿初中走歪路不学好,后来熬到18岁找了个工厂混日子,而且朱婶女儿比朱婶刁钻刻薄,张口闭口全是脏话,没有男人能接受这样的女人。
“你!”朱婶气的脸红脖子粗。
讨厌的人,多看一眼都嫌脏,文祈月收回视线,依旧淡道:“我在国外认识做整容的朋友,要不你卖了房子,我帮你打听一下。”
朱婶胸口剧烈起伏,大叫她的名字,“文祈月!”
之所以拿朱婶女儿说话,文祈月就是要惹怒朱婶,她直接拉起宁宁的手腕,警告道:“宁宁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还是在你女儿身上多下点功夫吧。”
爷爷死后,朱婶是第一个带头骂她不孝的人。当时悲伤过度的文祈月酗酒回家碰上朱婶女儿,这对母女口中没有一句节哀顺变,明明看见她倒在巷子里,任由她躺在雨中淋雨。
第二天高烧不退,傅爸傅妈寸步不离,朱婶路过她家门口,故意大嗓门让她听到一样,说她心虚装病。
傅懿宁被文祈月抓紧。这人拉着她,推着车,头也不回往家里走,留下朱婶在背后破口大骂。
还是那一条条狭窄的巷子,傅懿宁终于可以挺直腰板,长舒一口气。
去年她找王曼谈房租,恰巧碰见邻居,那些看似关心的话,实则变着花样劝她闭店离开长河街。
今年也是如此。
家里的事,祈月的事,短短几句话,像箭般精准插在傅懿宁后背。
是啊,她没勇气反驳,只能选择无视。因为她对文祈月的事一无所知,她的猫巷赚不出房租,更没有忘记她家被文爷爷救济多年,最后灰头土脸搬离巷子。
拐角还能听见朱婶渐小的骂声,文祈月没有松开傅懿宁,偏头关切道:“宁宁,没事吧?”
傅懿宁眼角情不自禁红了,她微微阖眼遮盖脆弱的情绪,说:“祈月,两年我来过两次,我害怕碰见她们。”
“我没有勇气告诉别人我过的不好,或者说,我不承认我过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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