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锁好车,走到他的面前,低沉的声音道:“之前的事情很抱歉,我没想到你外公他就这么……对不起,秦非……我想跟你进去。”
秦非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转身继续往里走,算是默许了吧。
江宁紧跟在他身后,进到殡仪馆里。
追悼会是上午九点举行,不断有人前来吊唁,后来还来了好几个中央的大官,电视台记者也赶来报道,秦非全程站在家属中间,脸上表情很少,领导人念完追悼词以后,秦非还代表家属上台致辞。
江宁站在角落里,就像一个普通的悼念者,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秦非,这可能是江宁这辈子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仔细地观察秦非,他发现秦非的举止得体,虽然心情很差,但是身为家属并没有表现得有失常态。
秦非上台致辞的时候,江宁便盯着台上的人看,不觉间看得竟有些入神,一身黑色西装的秦非看上去那么英俊帅气,而且相比平日,多了许多冷凝的感觉,他忽然好想彻底征服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
江宁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秦非,没留意身边走过一个人来,直到那人开口道:“谈谈?”他这才回过神,正对上肖瑾的双眼。
肖瑾也来了。
其实他的身份很尴尬,按理说他也是秦老爷子的外孙,秦家人丁不旺,一共就肖瑾、秦非两个外孙算是男丁,但是早年秦非父母离婚的时候,肖家和秦家弄得很不愉快。
那时候秦非的父亲不认秦非,引得秦老爷子强烈不满,秦老爷子的脾气也是个火爆的,就决定与肖家断绝来往。秦非父母离婚后,肖瑾跟着肖家,从那以后再也没回过秦家,这转眼将近三十年,秦家的人也都快忘记肖瑾的存在了。
肖瑾今天过来也是很低调的,一直站在后面,他一早就发现江宁,看了江宁许久,只是江宁的注意力集中在秦非的身上,没有发觉。
江宁微微蹙眉,看了看肖瑾,点头,然后跟着肖瑾走出大门。
两人站在空旷的室外。
八宝山公墓这个地方的气氛十分奇特,好似洗涤了外面的喧嚣,转身看着后面一排排墓碑,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平静下来。
正值冬季,天空中偶有乌鸦飞过,带来一阵阴郁的情绪。
肖瑾先开口,直奔主题:“我见过你父亲了。”
江宁一愣,看向肖瑾。
肖瑾耸耸肩:“晋岩县不大,我当年在那里任职的时候是主抓经济的,你父亲在晋岩做生意,我认识他很正常。”
江宁的目光转向远处的墓地,没说话。
肖瑾又道:“我记得江如海没有结过婚,那时候在山西他三十多岁了也没有女朋友,我听人说起过,他早年出过车祸,压坏了身体器官不能生育,所以也就没结婚,江宁,你应该是他领养的吧。”
江宁的身体僵了下,没有说话,等着肖瑾继续,显然这是承认了。
“那批遇难的矿工里,只有一个名叫林辉的人有个五、六岁的孩子,当年江如海出车祸后是林辉和他的妻子搭救的,从那以后江如海就跟林辉夫妇成为朋友,听说林辉夫妇喜得贵子后,还让孩子认江如海为干爹,给孩子起名字时特意加入了江如海的姓,所以我想,你原名应该叫林江宁吧。”
肖瑾顿了顿,看向江宁,江宁的神色丝毫没有改变,似乎早就料到肖瑾的话。
肖瑾见他神色无异,便继续说道:“在机场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面熟,虽然过去十四年了,那时你才六岁,现在都二十了,样貌改变很多,但这双眼睛却没变,不过眼神更加冰冷了。”
忽然,肖瑾的语气变得凌厉起来,蓦地转变话锋:“江宁,你既然是来寻仇的,那么冤有头债有主,你尽管找我,关秦非什么事?!”
江宁的目光转回来,陡然落在肖瑾的脸上,声音清冷地道:“既然不关秦非的事,你又为何让他挡在你面前跟沈中华周旋?!肖瑾,时隔这么多年,你依旧那么怕事、怕死!!!”
肖瑾眯起眼睛与江宁对视,冷声道:“那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我不会伤害他!而你,你是专门来伤害他的!”
江宁哼了一声,却是没有言语。
“你跟小非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应该了解他是一个感情脆弱的人,虽然他平时行事利落干脆,外表看上去强大,但他的内心深处比谁都软,比谁都容易受伤,权看你能不能到达他心里的那个深度,江宁,你很幸运地到达了,但是你却要利用他对你敞开的心怀来伤害他!”
江宁外表岿然不动,心里却不受控制地揪在一起,只觉得肖瑾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他的心脏上,让他无法顺畅地呼吸。
他皱起眉,把脸转向一边,冷冷地道:“这是我和他的事情。”
肖瑾沉声道:“江宁,我做过的事情我全部承认,你想讨回公道也好、惩罚恶人也好,请你不要伤害我的弟弟。当年的事他从头到尾毫不知情,跟他半点关系没有,如果你是想利用他来查我的消息,那么现在我站在你的面前跟你摊牌,任你处置。
但请你尽快离开他!早一点离开他,对他的伤害就会少一点!你恨我就来找我算账,秦非对你的感情是真实的,你们毕竟生活在一起,哪怕你对他有那么一丝感情,也请你少伤害他一些。难道你真的要在他的面前把我的伪装全都扒下来,让他彻底认清自己的哥哥是怎样一个人渣,你才满足?别忘了你满足的同时,他会有多痛苦。”
“肖瑾,我真是惊讶,”江宁咬紧牙道,“你居然好意思站在我的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当年你见死不救的时候怎么没听你提什么感情?!你没有权利指责我,没错,我就是来送你进监狱的!你和沈中华,以及当年所有跟矿难有关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第44章
秦非在台上致完词后,走下台,回到家属区站好。
因为秦老爷子的身份比较复杂,生平经历太多,所以追悼会的时间不短,后面还有瞻仰遗容等环节。
秦非用余光瞥到江宁从外面走进来,在刚进门后的一个角落站好,站定后目光便扫向家属区这边。
秦非迅速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但他依旧能感受到江宁的眼神在盯着他的侧脸看,异常专注。
其实今天一上午,自从江宁跟着他进到殡仪馆以后,这种眼神就没离开过他。
他刻意地不去看江宁,可是却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内心,越是不想看,就越留意到江宁的一举一动,就连刚才肖瑾去找江宁然后两人出门,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肖瑾会对江宁说什么呢?
其实事到如今,肖瑾能查到的,他怎么又会查不到?有些事情,以前是不愿查,不代表他查不到。
江宁进来很久以后,肖瑾才进来,脸色苍白。
瞻仰遗容的时候,肖瑾和江宁都排在队伍里,秦非看到肖瑾庄重地给外公鞠了三个躬,然后才离开。
在后面队伍中的江宁也同样地鞠了三个躬,他鞠躬时脸上的神色没有太多改变,倒是每次弯腰都是标准的九十度。
葬礼结束后,秦非感觉很累。秦家本来就人丁不旺,加上两个姨妈常年在国外生活,国内的关系越来越淡化,等于秦老爷子的身后事完全是秦非操办的。
结束时,他走出来,意外地看到江宁没走,站在停车场里,背靠着那辆奥迪R8,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知道想什么,见到秦非一行人进了停车场,他赶紧站直,后背挺得像一杆标枪,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垂在两侧,黑亮的眼眸望着秦非,似乎在等着秦非走过来上他的车。
秦非看了他一眼,便默默地错开目光,神色不变地走向自己公司的商务车。
张助理给秦非打开车门,他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开出,秦非从后视镜里看到江宁站在车旁,万年不变的清冷双眼中竟有些低落,目光却没有移开,依旧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秦非揉揉太阳穴,靠在后座,闭上双眼。
太累了,身心疲惫。
不一会儿,手机响起,他看一眼屏幕,是大春子打来的。追悼会结束后大春子就先走了,回单位上班。
“喂?”
“非子,那边结束了吗?”
“嗯,正准备回公司。”
“哦……”大春子有些欲言又止。
秦非不耐地催促,“有屁快放!”认识大春子那么久,这人尾巴一翘,就知道他想干嘛。
“那什么,非子,我们法院今天收到一份诉讼,原告是……是江宁。”别看大春子平时不靠谱,其实他有一份很严肃的职业——市法院的一名法律工作者。
“嗯。”秦非的语气平缓,没有任何起伏,一点都不惊讶。
大春子不由得吃惊,“你知道这事儿?”
“不知道,刚刚听你说的。”
“呃……你就没有点反应?知道他告的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