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两人长久的沉默。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忽然转过头来问他。
直谷微微有点惊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
我打破僵局,“算了,只是顺着你的话随便问问。”我摸了摸裤兜里的车钥匙,走向房门。
“薰。”
我停住脚步,没回头,听见他沉静地说:
“我爱你。”
我的喉咙里有酸痛的感觉,仍然没回头,还勉强往前走,“哎呀,知道啊,你都说过多少遍了呀,好端端的,又不会突然蒸发……”话说到一半,也觉出不太轻松,赶紧旋开房门,逃出去。
看着电梯间的显示屏上楼层在递减,心情坠落得速度似乎比电梯还快,都说分手的恋人就算复合也会因同样的理由再分手,我曾觉得这些道理荒谬到迷信,当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发生微妙的改变到了开不得玩笑的程度,似乎除了肉体上的激烈撞击没变,其余一切都必须小心翼翼。
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他选择稳定下来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每当我直视他的双眼,从他眼里能捕捉到生死相许的感觉,真没想到原来他心里一直觉得同性伴侣只是临时的寄托,在他的一生中总归是个阶段而已,不会到永远。
我怎么就对他下不了手,不行,下次我必须结束这一切。
之后的一个月,我都在家里,除了睡觉就是看电视,吃饭,洗澡,足不出户,手机上几十个未接来电几乎都是麻宫的,几百条短信都是老姐、三上、同学和朋友的,没有一条是直谷。
周日一大早,我被一阵电话声弄醒,手机铃声显得特别急促,我抓起手机,眯缝着眼睛看来电显示,一串熟悉的数字,我立刻坐起来,慌张地按下接听。
电话里的声音仍是安静深沉,“薰,我在你家门口,你开一下门。”
我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立刻穿上裤子,走出卧室,“你怎么来了?”
直谷在电话里说:“你家的花圃有点乱,回头叫人收拾一下吧。”
我迅速跑下楼梯,路过落地镜前,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镜子,一刻没有耽误地跑去门厅开门。
门一打开,刺眼的阳光就扑进屋子里,清晨的空气很湿润,直谷穿着浅蓝色的英伦衬衫,开襟儿上细细的一条纯黑水晶,看上去简洁帅气又不失奢华,非常符合他的身份,酒红色的卷发稍微长长了一些,粉妆依旧打得自然而立体。
“superise!”
一大束黑玫瑰从他身后拿出来。
我接过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为、为什么送我花?”
直谷将手机扣上放进裤兜,“不请我进去吗?”
“哦。”我捧着鲜花把门拥开。
直谷走进来,背着手四处看看,随意地坐在米色沙发上,“从今天开始,我们正是约会吧!”
“约会?”
“嗯,是啊。”
我揉揉眼睛,“你等等,”我到洗手间胡乱洗了几把脸,出来时,见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着杂志。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你刚才说约会是什么意思?”
直谷放下杂志,一只冰凉的手刮刮我的脸颊,“薰薰,我已经把婚约取消了。”
“啊?”
我一时没理解“取消婚约”的意思,但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温软的唇已经贴在了我的脸颊上,飞快地一个轻吻。
“那不……”还没说出口,就被他食指压住了双唇,冰滑的指尖划过我裸露着的胸肌上,在胸沟处留连了一下,落到裤子拉链上。
我深呼吸,拿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千夜,你是说你不跟近海由子结婚了,是吗?”
“是。”他微笑着眨眼。
“那,怎么跟近海集团交待?”
直谷说:“我已经交待好了。”
我心脏跳得很厉害,“那……北美那边怎么办?”
“一定可以解决的。”
他将身体贴过来,一手轻轻抚摸我的前胸,一手继续向下探索,“薰,你越来越像个男人了。”
“什么话,我本来就是男人。”
“不过,我还是喜欢看你在下面喘粗气的样子。”他说着把手伸进我的裤子里。
我抓住他的手腕,“那是我让着你。”
他抽出手,揉了揉。
我说:“你……真的不结婚了?”
“是的。”
“……”我沉默了一下。
他靠过来,两个人的脸贴得很紧,鼻尖互相摩擦:“我想把最后的时间都给你。”
“……”
我的唇舌被他吻住,却没怎么认真配合。
他停下来,盯着我的眼睛,“你不高兴么?”
“高兴……”
他掰过我的脸,凝视着我:“不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相信我。”
我盯着他晶莹剔透的眸子,翻身将他压倒在沙发上。
……
世界上最璀璨的事物,不是天上的星和月,而是那个人的眼睛,他是一位伟大的魔术师,一双美丽修长的手可以要去任何东西,当你的灵魂被他深邃绝美的眼眸吸附而去,他的表演已告结束,而你,却变成了一具躯壳。
然而,他的微笑却是那样寂寞,就像一株淡雅而忧郁的郁金香,他从不与谁争辩,因此你情愿为他燃烧自己的灵魂,无怨无悔。
就让我再沉沦一次,哪怕只是短暂的沉沦,哪怕是毫无理由的,在一切都结束之前,就让我深深地毫无保留地彻底地沉沦,然后再亲手摧毁我们的一切。
……
我在厨房里煎炒烹炸,忙得热火朝天,直谷在全神贯注地打他的电玩,夜间十二点,他说肚子饿,我爬起来给他做夜霄。做爱之后身体尤其需要补充营养,所以我做了一道汤。
我关掉油烟机,捧着汤盆走进来,直谷叼着烟卷,后脑勺扎个马尾,手柄遥控器被他搞得噼啪乱叫,不三不四的,哪里像个会长。
“夜宵好了!”
他回头瞟我一眼:“嗯!”
我拿了两只碗,把浓汤盛入碗里,盘腿坐在饭桌前,对他说,“暂停一下。”
“哦!”直谷叼着烟,盘腿坐下来。
我说,“把烟掐掉。”
他深深吸了一口,将大半个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盯着自己的碗。
“咦?这是什么?”
“竹笋鸡丝汤,很有营养的。”
他用木勺喝了一口,然后凑过来,在我的脸颊亲了一下,弯起眼睛说,“好好喝,你好有才华唉。”
“那就多喝点。”我将肉丝、笋丝几乎都盛入他的碗里。
他看来是真的饿了,一口气全部吃掉,连汤都没剩。我推过去自己的那一碗,“把这碗也喝了吧。”
他抬起头:“你不饿么?”
我笑着摇摇头。
他仰起头,把最后碗底的汤喝下,摸摸肚皮,“好像吃撑了。”
“谁叫我做的汤太好喝。”我用纸巾把他嘴角的油星擦掉。
他站起来,揉着肚皮:“吃撑了,吃撑了,陪我打会儿电玩吧?”
“不要。”我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我要和你做运动。”
他摸摸我的脸:“你真想短命啊?”
我眨眨眼睛:“你不是说和我在一起你无时无刻不想和我做吗?”
他笑笑:“我不是不想。”
我看着他嘟嘟嘴。
他抄起电玩控制器,回头刮刮我的鼻子:“今天都做了四五次了啊。”
“……”我默默收拾碗筷。
“耶?生气啦?”
我抽身去厨房刷碗。
不知什么时候,一双细细嫩嫩的手臂环住我的腰,尖尖的下颏埋在我的肩窝,温热的气息从腮边吹过来,“小薰……”
我矜持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转眼看看他,他的眉眼每每注视人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
他轻抚着我的脸颊,眼神迷离而璀璨,“我爱你……”
我一怔,旋灭台灯,俯身吻住他,与他的舌缠在一起。
我也爱你,千夜。
但,我更恨你。
……
.
第59章 第 59 章
夜色幽深,我从黑暗中坐起来,窗帘很厚,将室内遮掩得一丝光都没有,我靠在床头,点燃一根烟,刁在嘴里,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抽烟,是直谷的烟,他睡在身边,背对着我,半趴在枕上,呼吸均匀。
我借着烟亮下床,穿好衣服,衣兜里的转轮手枪依然安在,我深深吸了一口烟,脑中一片空白。
直谷在床上静静地沉睡。
千夜,你与别人的恩仇,我不管了。
但那个你深爱着的并深爱着你的池田薰,已经永远消失,不会再回来了。
千夜,在最后的告别里,我想要对你说,我爱过你,深深地爱过,超过了麻宫,超过了自己,超过了任何人,在这一刻,我无比地确定,你听见一定会高兴吧,可惜你不会听见了,因为我已绝望,此刻一心想死。
千夜,很抱歉,我好像从未对你说过:我爱你。
砰——
……
……
……
……
……
刺眼的警灯打碎夜的宁静,记者、警察、围观群众将一座西式小洋楼紧紧围住,聚光灯打在楼门前,门从里面被打开,两个警员押着一个高挑的男人从里面走出,画面上骤然人声沸腾,那个人在闪耀的警灯下坐进警车……
镜头切换,记者在电视里兴奋而又详尽地报道着案情的后续情节。
我透过磨砂玻璃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过门廊,我迅速按下遥控器的红色按钮,关掉了电视机,躺下装睡。
“怎么回事,刚才好像听见有声音。”
我闭着眼一动不动,尽量让呼吸放缓。
那人将电视遥控器拿起来,放在床头桌上,这时,医生走进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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