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舜放开了拧起的眉头,看了看少年,神色气色都挺好,看来上次的教训对他来说已经没事了。
是的,教训。
上次汪洋携自己跟班二木跟踪并准备敲高舜暗棍,却被高舜反抓包之后,不但没有丝毫悔意,反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鲁莽,奔着高舜就准备和他干一架。
只是和第一回一样,他才出手,就被高舜顺势给反手剪住一只手缴到背后,压在了墙上,连着两次都败在同一招下,让汪洋又屈又辱,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两次栽在同一个人同一手下,而且还是个四肢不勤的“乖乖牌”好学生!
怒火攻心之下,他的另一只手飞速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刀,弹开了刀刃就愤恨地朝着高舜的肚子就捅过去。
高舜当场被唬了一跳,往旁边一躲,闪过去后,一股无名的怒火随即从五脏六腑里燃了起来,他是真没想到这个野孩子居然真的会拿人命来博。
当即,他便有些失控,下手也不再留情,在汪洋还嚣张地舞着刀,得意自己从他钳制下逃了出来时,高舜便一个擒拿,夺了他的小刀,毫不客气地将他压在地上揍了一顿。
一切发生的太快,一旁的二木本来还欣喜汪洋逆转了形势,却没想到片刻间逆转了形势的汪洋就被这个大个子给压在了身下揍。他正准备去支援,却又被对方一拳给塞倒在地。
几拳下去后,高舜稍稍恢复理智,但心里还是觉得这野孩子也太张狂了,随随便便就有取人性命的心思,还是得吃点教训,于是专门下手朝能让人生疼却不会伤筋动骨的地方打去。
一通饱揍后,高舜才停下了手,看着整个过程里只拿要吃人的眼神看着他,却一声痛也不叫的汪洋。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站了起来,伸手给汪洋,要拉他起来。
汪洋露出一个被恶心到的眼神,自己踉跄地站了起来。
高舜看了看对方身上的伤痕,心里生出一些愧疚——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他将地上的刀捡起来。
汪洋戒备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顺势将二木拉到自己身边,两人相互依偎着,这一刻,两人看高舜的眼神再也不是什么“乖乖牌”好学生或者四肢不勤只有脑的优等生了。
高舜刚刚那一通行止已经让两人知道自己今天踢到铁板了,但是汪洋依旧梗着脖子一声不吭,一句认怂的话也不往外吐。
两人现在看捡起刀的高舜无异于看死神来了的神情。
高舜一抬头就看到两人这个表情,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单手将刀给折了,扔在了汪洋和他之间的地上。
汪洋不禁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分两半的刀具,有些惊愕,他不懂高舜的意思。
“打架也就算了,人命是你不该随便动的。”高舜看着他说道,“你要是背上了人命,赔得可不止是下半辈子的自由,还有良心上的重担。”
“这次是我,如果刚刚是随便哪个人,你想过捅了他之后的后果没有?”高舜问。
汪洋怔住了。
高舜微微叹息,“回去吧。”
说完,高舜率先走出了夹口巷子,在转出巷子口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道小孩儿咬着牙狠狠踹了一脚墙壁,不知道是在撒气还是在发泄。
只是,自那之后,高舜倒一直没再见到过汪洋。也不知道是这个孩子想通了自己说得话,还是被自己给打怕了,总之再也不敢在他背后搞跟踪敲暗棍了。
想到这儿,高舜深深看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少年,对他脸上那种挑衅状的讥诮并不放在心上,他微微抿抿唇,道:“路过。”
说完,就朝着旁边的大型卖场走了进去,徒留满脸愕然的汪洋坐在长椅上。
闪身进了卖场的高舜透过落地大玻璃看到汪洋那一瞬间的表情,不由心里一阵乐,顿时购物的心情也有了。
一个小时候,当高舜大包小包抱着一堆东西从卖场里走出来的时候,长椅上的汪洋早就不见了,高舜心底闪过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失望,随即便也消散了,他抱着一堆东西朝家里走。
虽说对即将到来的年节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好歹,需要做的高舜还是有条有理地一一做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通,春联也买了一副贴在最外面的房门上,鸡鸭蔬果一类的吃食他本来也就备了。
除夕前夜,高舜接到自己那便宜姑姑的第三通电话,还是邀请自己去她家一起过新年的事情,高舜耐着性子听高姑姑说了千百种一起过年的理由,依旧只用一句:“我在这里陪着我爸妈过。”给拒绝了。
这句话里渗出来的恐怖感终于让高姑姑放弃了找他去过年的想法。
挂了电话后,高舜拿过自己列的事项清单,一项项扫过去后,发现居然没有把祭拜高舜爹妈的一些祭祀用的东西给列上。
虽然自己这个高舜没有一点关于高舜爹妈的记忆,但是既然做了人家的儿子,就要尽做儿子的责任。
时间已经近傍晚了,大部分店铺可能已经关了。但明天就是除夕当天了,一早就要摆香案祭扫的,东西必须今天置备齐全。
高舜套上了外套,从自家小区附近的店铺一家一家找过去,终于在三条街外面的一家烟花炮竹店里买齐了自己要的东西。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还飘起了点小雪花。
路上除了匆匆而满足地归家行人,好像连流浪汉都回去过年了,路灯的映照下,一个人的影子更显的孑立寂寥。
为了快点赶回去,高舜没按照来时的路走,从石海公园的西门穿了进去,准备直接穿过这个小公园抄个近路。
而就在他快要到达公园的东门出口时,一个窝在路灯背影处木椅上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停住匆匆的步伐,眯眼打量了一会儿,那人蜷缩着,衣衫单薄,却并不脏污,显然不是流浪汉,而那一头极具标志性的五色杂毛让高舜几乎立刻知道那是谁。
他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你这是怎么了?”高舜坐到了汪洋身边。
蜷缩着的人僵了僵,忽而又将自己缩得更紧,声音哑哑的,“滚!”
高舜忽而看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青青紫紫的,脖子侧面还有三道深深的瘀痕,他心里一动,拉住了汪洋就往灯光下拖。
“你他妈要干嘛?让你滚没听到吗?”汪洋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拉得踉跄了几步。
高舜却在看清汪洋的面庞的刹那,暗暗抽了口气,“谁把你弄成这样?!”
忒狠了点,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块完整的地方。
☆、第九章
“关你屁事儿?管得倒宽!”汪洋甩开高舜的手,讥讽地看着他,眼里竖了保卫自己的刺,似乎这一刻,全世界都是与他为敌的。
高舜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全身上下都是伤口,有的还渗着血丝,像是皮带抽出来的,有的则是拳打脚踢后留下的,但这些都不是罪严重的。
高舜的眼睛忍不住定睛在汪洋脖子上的那道指印清晰的瘀痕上——那是被人掐出来的!而在那一刻,出手的人是想要汪洋的命的!
透过这到瘀痕,高舜能做出如是判断。
但以他看到的几次汪洋打架的风格,即便跟人打架处于下风,也不至于到这种完全受制于人的地步,他满身狼狈无比的伤口,必须是对方处于对汪洋的绝对控制才能弄出来。而且如果对方是想掐死汪洋,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反而松手了?
汪洋在高舜的这种打量下,脸色青了白白了红,既像羞愤又像怨恨,手上蠢蠢欲动,像是想出手,但可能想起自己连着两次都没在他手里讨到好处,所以也不敢妄动,最后,他只嘲弄地看了高舜一眼,转身便要走。
高舜却快他一步,挡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些是……你家里人动得手?”高舜直视着汪洋的眼睛。以瘀痕的颜色来看,对方在那一刻应该是处于失控中的才对。集合种种情况,高舜发觉,汪洋这一身“精彩绝伦”的伤并不是他的战绩勋章,反而更像是——家暴所致。
汪洋眼中忽然飘过一丝痛苦,他反手狠狠推了高舜一把,“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谁打的跟你有个屁关系?怎么?你是觉得我这一身不够精彩,你也想再添两笔是不是?好啊,来啊!老子怕了你不成!”
汪洋忽然暴走的状态,让高舜越发显得平静,他的眼底如沉着一潭深水,一动不动地映着汪洋的种种反应。
人在被戳中软肋时,就会披上铠甲武装自己。这铠甲,有时候是龟缩到壳里,有时候是竖起更多的刺,即便自己已经被刺得血流成河。
汪洋吼完后,发现高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中并没有他以为的同情或怜悯,更没有厌恶和不耐烦,他就是这么看着自己。
面对这样的高舜,汪洋忽然间觉得无力,不知道自己还做些什么了,他觉得好像自己所有的一切难堪和伤疤在这个傻大个面前总是会变得无所遁形。
每一次的每一次,只要和这个傻大个相遇,自己就会陷入一种十分难堪的境地里,简直就像拴在了一根叫“孽”的绳子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