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他竟然……”霍东城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原来当年竟是如此……他因为自己而遭受了这么多，但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我知道展白有多爱你，丝毫不亚于你。可因为我们，才让他一直左右为难。展白这个孩子，面冷心热，对感情异常执着。我知道你恨傅家，但是……对不起你的，是我们，而不是展白。如果你还爱他，如果还有可能，请不要伤害展白了。他这些年受的苦，也不少。”傅老爷子突然剧烈地咳嗽，对着霍东城摆了摆手，强忍痛苦：“让展白过来吧，我的时间不多了。”
几乎是他们结束谈话的刹那，傅展白便赶过来，在床边握住傅老爷子冰冷的双手。
“展白，我的好孩子，你是爷爷最骄傲的孙子。”傅老爷子疼爱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爷爷不在以后，傅家就交给你了。”
“爷爷做错了很多事情，爷爷为此向你道歉，展白。”傅老爷子伸手为他拭去眼角那湿润的光，“但是，你要记住，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傅家以后的顶梁柱，傅家以后都要靠你，知道吗？”
傅展白听罢，眼眶通红，哽咽着点头。“爷爷……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一直……”是我一直太任性，让你失望，让你左右为难。我知道，其实你所做的错事，都是为好我。
傅老爷子慈祥地握住傅展白的手，“展白，爷爷过去之所以对你这么严厉。是因为爷爷知道，当我们都离开人世，今后就再也没有人会为你保驾护航了。唯有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看着你、让你经受足够多的磨难，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最后我们才能放心地离开你。你……怪爷爷吗？”
傅展白看着卸去所有的傅老爷子，再也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他不再是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严厉老人，而只是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普通老人，嘱咐着自己最钟爱的孙子。明明死死克制，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可是在拼命摇头的同时，他竟止不住泪流满面。一个七尺男儿，在即将离世的亲人面前，竟狼狈地宛如小孩，好像从未长大，依旧是当年跟着爷爷身边，懵懂不知的少年。
“展白啊，你一定要好好的，要幸福。”
傅老爷子轻叹一声，伸手抱住傅展白，看着他在自己怀抱里失声痛哭。他的目光遥遥地落在一旁的霍东城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霍东城自己的错觉，他竟发现老人的目光里隐含着一丝恳求。
随后，他便明白那不是他的错觉，因为他看见傅老爷子用嘴型轻声对他说道：沈珂，展白交给你了。
霍东城竟在傅老爷子这样的眼神中，有些手足无措。直到他最后闭上眼睛，躲开他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那让人满含压力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目光才一瞬间消失。
傅老爷子终于松了口气，竟从所未有过的轻松，满脸笑意地看着众人：“我傅某人一生历经风雨，无愧于心，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唯一的遗憾便是，此生不是死在为祖国奋斗的战场之上。”语毕，便阖然长逝。
“爷爷！”
傅展白看着含笑而终的老人，悲痛欲绝。
霍东城看着傅展白，几度挣扎后，终于走过去，在众人的目光中，毫不迟疑地、紧紧地搂住他，看着他在自己怀里痛苦地流着泪，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傅展白……
他低头轻吻着他的发梢。
没有察觉他的动作，傅展白死死地抓着他被血浸透的衬衣，悲痛的难以自已，狼狈得让人心疼。
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会是何种心情，你又是何种情景。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明明一切按照我设想的走了下去，明明应该高兴的我……
这就是复仇吗？这就是成功吗？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半分的喜悦？
“沈珂……”傅展白哽咽着唤道，“沈珂……沈珂……”
“我在。”霍东城慢慢收紧搂住他的双手，“傅展白，我一直都在。”
“沈珂……我没有爷爷了。”
霍东城看着傅展白茫然无措的眼神，恨不得时光倒流。谁对谁错，在这一刻再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看着此刻痛苦万分的他，他心痛得不得了，却没有任何办法。
“你还有我。”
无数话语在舌尖辗转，霍东城最后只能说出这四个字。
大概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有多想和你说对不起。
但我知道此刻的你不需要，所以……我会静静地拥着你，陪伴着你，走过这一段最漫长，最漫长而痛苦的时光。
“展白展白……你也接到消息赶过来了吗？他们出事了！”傅亦玄从医院里匆匆出来，看见门口傅展白后连忙上前，却在看见傅老爷子后，整个人愣住了：“老爷子……老爷子……他……”
傅展白推开霍东城，站起来，看着震惊失色的傅亦玄，稳稳自己的情绪，沉声问道：“怎么了？”
傅亦玄还在傅老爷子逝去的震惊中没有缓过来，闻言依旧目光不离傅老爷子：“……你父母……”随后猛然惊醒一般，冲过去拉住傅展白的手，“你快跟我来，他们出事了！正在抢救！”
傅展白闻言瞬间怔住，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叔叔阿姨从庄家回来的路上，有一辆货柜车刹车失灵，他们避闪不急……”傅亦玄看着脸色苍白的傅展白，“展白，你还好吗？”
傅展白伸手打开他焦急扶着他的手，“不……不可能……”
随后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摇摇晃晃地走进医院。
急救室的灯刚好在那一瞬灭掉，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掉口罩，看着失魂落魄的傅展白，遗憾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可是，傅展白早已经听不见，踉跄着后退了好多步，终于脱力倒下，而那一瞬他被一旁眼明手快的霍东城牢牢扶住。
“展白……”
傅展白宛若濒临溺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抓着霍东城的手，力气之大，让霍东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傅展白苍白着一张脸，瞪大了双眼，绝望而无助地看着他：“告诉我，这都不是你，对吗？”
霍东城看着已然崩溃的傅展白，忽然百口莫辩。他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来。
“不会的……怎么会呢？”傅展白通红的双眼，绝望而悲恸地盯着霍东城。随后，他猛地推开他：“明明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事情一定不会变成这样。可是……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呢？沈珂，你说，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面对那个悲痛欲绝质问着自己的傅展白，霍东城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展白抵着墙边，无力地滑倒在地，喃喃自语：“死的人明明应该是我……是我啊……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霍东城看着这样的傅展白，忽然觉得很害怕，疾步过去半跪在他面前：“展白，你不要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沈珂。”傅展白慢慢抬头，直视着眼前这人，从所未有过的迷茫：“这样真的对吗？”
霍东城本来想抱住颤抖的他，闻言却愣住了，不解地望着他。
“我本来以为，只要我迈出那一步，一切都会慢慢变好。可是……”傅展白茫然失措地凝视着震惊失色的霍东城：“这样真的对吗？”
“傅……”
“沈珂，我曾发过誓。”
“什么？”
傅展白慢慢伸出手，摩挲着眼前那人英俊的轮廓，声音很轻，似乎就要消失在空气中一般：“苍天在上，厚土为证。傅展白此生与沈珂死生不复相见，如违此誓……天厌之，必降傅家之祸，妻子家口，渐至死丧！”
霍东城的眼一瞬间猛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傅展白的指尖慢慢离开他，然后垂落，万分痛苦地捂着眼，大颗大颗的眼泪透过指缝宛若陨落的星辰簌簌落下。
“是我违背了誓言，是我咎由自取……”傅展白无力地伏倒在地，用手猛击着地面：“可是，为什么要让我的家人替我受过！”
霍东城闻言愣在原地。
看着这样痛苦得恨不得死去的傅展白，他的心也仿佛死去了一般。
他慢慢垂下眼，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心开始泛酸。
沈珂，你真的没救了。
为何要直至现在，你才会发现，你是这样爱他，而你所做的一切，又要伤他这样的深。
此刻这样矛盾的局面，这样痛苦万分的两人。
到底又是谁的错？
霍东城苦笑着，坐在傅展白的身旁，看着高悬的天花板。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和他一样，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时间会改变很多的事情，可以掩埋所有的感情。或许，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可有你的那时，一切曾经很美好。而为了那些失落的时光，我们各自苦痛，各自挣扎，爱情是一道伤口，让我们不断自伤，永远没有办法愈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