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回来啦。”王老师戴着老花镜,微微低头,从镜片上方看沈芊垚:“去吃早饭了?吃的什么呀?”
“包子。”沈芊垚走到王老师身边,低头看她手上的纸,纸上登记着各教师宿舍的住宿情况。
“包子?可以去苏又芹那里吃,她家的包子好吃。”王老师随口接道,“你知道苏又芹吗?她家的早餐店是暑假后才开的,放假你们回家了。”
沈芊垚点头,拿起自己的杯子喝水:“是去苏老板那里吃的。”她状似不在意地问:“王老师,你们都认识苏老板吗?”
王老师放下笔,拿下老花镜:“苏又芹啊,是镇里的人,肯定认识。她爷爷苏师傅算是我的前辈,小时候我到镇里来上学,苏师傅很照顾我。苏师傅的爱人袁姨也对我很好。”她露出有些怀念的表情。
“苏又芹从小是在我们这些老教师眼下长大的。成绩好、长得漂亮又多才多艺,我记得她还是学校舞蹈队的,代表我们学校去省里参加比赛的。那时候乡镇小学的舞蹈队能有几所去省里比赛呀?我们学校很厉害的。”
王老师说着说着,又开始夸自己学校。沈芊垚的心则在另一个问题上,她略微思忖,还是问出来:“那,她现在是发生了什么吗?”
王老师起身,面上露出遗憾:“唉,具体不清楚。好像是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可惜了,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她收起手上的纸,起身准备离开,“你们年轻人能玩到一起。有机会认识认识,苏又芹这孩子真的很好。她要是愿意留在家乡,我都想把董文介绍给她。”
董文是王老师的儿子,在市里公务系统工作。
沈芊垚噗嗤笑出声,调侃道:“王老师,人董文有女朋友,你不能见一个优秀的女孩就想让她当你儿媳妇啊。”
王老师也笑:“他有啥女朋友,只会找理由搪塞我。我也没有见一个女孩就让她当我儿媳妇啊,除了你和苏又芹,没提其他人。”说到这里,王老师再次问沈芊垚:“沈老师,你真的不能结婚?”
沈芊垚无奈,又回到这个话题上来,她挽着王老师的手臂送她出门:“真的不能,我不骗你们。你忘啦,我要是能结婚,怎么会到镇里来嘛。”
王老师作为后勤处的老师,自然知道沈芊垚的家庭情况。有传言说是因为沈芊垚和家里闹了矛盾,家里人不管她,她自己考到了镇里小学。她自己也说自己是因为心理原因,无法结婚,所以考来镇里小学以躲开家里的各种关系。
听到沈芊垚的再一次重复,王老师也只能放弃,两人笑着又说了几句,在门口分开。
王老师下楼,去敲开下一套宿舍的门,沈芊垚回到自己屋里,看见另一位舍友吴涵老师从房间里出来,吴涵今年四十几,前两年从邻乡小学调来镇里小学,她不太喜欢沈芊垚他们这群更年轻的老师,平日里也不太与他们来往,大家虽然住在一起,但不怎么说话。
两人对上视线,沈芊垚轻轻一笑,径直往房间里走。吴涵看了她好几眼,喊住她:“沈老师。”
沈芊垚疑惑回头。
“沈老师,你考虑过搬出宿舍吗?”
第3章 多
沈芊垚自认为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可也不会觉得自己在为人处世上有问题。
吴涵不喜欢她们这群年轻老师,没关系。
大家执教的班级不同,学科不同,如果不是住在一个宿舍,一天连一面都不用见,普通的同事,不值得为对方的喜恶来约束自己。
但是理所当然地提出让同事搬出宿舍,有些过分了。
沈芊垚眉头微皱,嘴角却微微上翘,语气里带着嘲讽:“嗯?吴老师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考虑搬出宿舍?”
吴涵讨厌沈芊垚这个样子,她笑里若有若无的嘲讽意味很容易被看出来。
这些年轻老师,学历高长得漂亮想法多,和学生关系好,受家长的欢迎。一看见她们,吴涵就会想起自己年轻时只能在村小当代课老师,后来想办法调去乡里,再从乡里调到镇上,花了近二十年才拿到她们现在的地位。
这二十年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但是来到镇里才发现,自己的勤恳在乡里还能被作为表率,到了镇里却被嫌弃,教导主任总是拐弯抹角地让她想法新颖一些,让孩子边学边玩,但是学生的任务不就是为了学习吗,边学边玩,有几个孩子的心思还在学上呢?
自己一门心思想让孩子学好,却被嫌弃,后来连家长都说她太传统,学校委婉地让她卸下班主任的身份。
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公平。
吴涵隐下内心情绪,后背倚靠墙壁,左手抓着右手手肘:“没什么。我丈夫会和我父母带着我的小女儿一起来镇里,我向学校申请了家属用房,到时候这套房可能会划给我们用。”
前些年国家二胎政策放开,吴涵三十八岁高龄生了二胎,她调来镇里后,小女儿和丈夫依然在乡里住着。算起来,她的小女儿今年应该上一年级。
学校对非镇里且有孩子或老人需要照顾的老师格外关照,这些老师可以向学校申请家属房,学校会根据每个家庭情况分配房子。
住家属房的老师,每个月只需要给学校交很低的租房费和水电费就行。
吴涵递交了申请,学校肯定会优先给她的家庭安排房子。
不过,后勤处不一定将这套房分给吴涵。
一般带家庭的老师,被分的是小套二。这种三室一厅的大房子都给单身老师居住。除非,她已经提前打了招呼,或者和学校说了什么。
“哦,原来是这样。”沈芊垚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估计吴涵是今日心气儿不顺,想找人吐吐气。
但这找事儿沈芊垚毫无杀伤力,反而让人觉得吴涵有些可怜,丈夫、父母、小女儿一起住过来,那负担得多重啊。
沈芊垚用玩笑的语气说:“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吴老师要赶我走呢。”不等吴涵回答,她继续说:“既然吴老师打了申请,就等申请批下来后再说吧。到时候学校让我搬,我肯定考虑搬出宿舍。不过,吴老师也得考虑考虑,万一到时候学校让您搬呢?我们都得服从后勤处的安排,是吧?”
沈芊垚说最后一句话时收了笑意,眼里的不屑十分明显。她话音落下,直接回房。房门咔哒一声锁上,门上向日葵贴纸里,沈芊垚三个字刚劲有力,同向日葵相映,十分耀眼。
吴涵面色沉下来。啪的一声,将自己的房门关上了。
沈芊垚在房间里待了一阵,刷到石米的朋友圈,看见她又在街上奶茶店帮忙,手机光衬得手机膜裂开的一道分外明显,她返回桌面,拿着手机往街上走去。
赶集日的街上人很多。
奶茶店里站着一群趁赶集来镇里的大小孩子。门口则站在这些孩子们的家长,看着孩子开心地抱着奶茶嘬,十分不解地问:“这有什么好喝的?一杯七八块,还不如买个西瓜呢。”
沈芊垚在门口张望,石米戴着围裙帮忙喊号递奶茶,收银台边的年轻小帅哥耐心地等着一个微微驼背的老太太掏钱。
年轻小帅哥是这家奶茶店的老板,叫米皓,去年来镇上开的这家奶茶店。他老家离石米老家不远,比石米小两岁。
石米比沈芊垚晚来镇里一年,她来不久,这家奶茶店就开了,名字叫米小茶。
一群年轻老师凑热闹前来,看见年轻的小老板后纷纷询问,问出不少私人信息。还没从奶茶店出来,大家就开始调侃石米,说这是缘分。
不管是缘分还是巧合,被起哄的石米脸红了,顶着一张红脸和米皓交换了微信。
镇里年轻人不多,互相认识后,没事时大家会约着一起出去玩,逛逛果林路,在果林路的寨口大坝上打牌玩狼人杀。
慢慢的,米皓和石米熟悉了。
石米对米皓有了意,米皓对她也多有照顾。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朝着暧昧方向而去,只是这暧昧都跑了近一年,也没见窗户纸被捅开。
朋友们起哄起得都没兴趣了,也不再关注两人到底什么时候在对方那里转正。只看见石米在奶茶店帮忙时问上一句你怎么又在这里。
沈芊垚不喜欢和其他老师们一起起哄。在她心里,米皓像钓着石米,可石米心甘情愿,她也不好说什么。
石米将一杯烧仙草递给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小姑娘甜甜说一句谢谢,挽着奶奶出了门。她的视线随祖孙俩而动,刚好看见沈芊垚转身离开的背影,她轻轻诶了一声,米皓疑惑看她,她摇摇手,接着去拿店员做好的奶茶。
沈芊垚直接去了上东街和下西街的交汇处,这里有一间卖手机的店。
手机店里摆着均价两千以内的各种智能机,还有专为老人使用的,超大按键的老人机。
镇里有好几家卖手机的店,这家店开得最久,老板修手机的技术也最好。农村人用东西是不坏透不会丢,连那一两百块钱的老人机坏了,也要拿来修修。店里的生意一直很好。
沈芊垚到手机店时,老板正放慢语速,大声对一个驼着背的老人说话:“修…要…花…一百,换新的…才两百六十六,还送…一百元话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