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知道,大约是真的痛到受不了,简笙才会这么讲,那是不是也侧面说明,时间不多了?
想到这里他疼的厉害,全身发汗,手脚几乎要抽搐,血液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奔腾在血管,使得臂膀发麻,眼前乌黑,堕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简笙握住了他的手,贴在自己腹上。
“你还没睡啊。”林嘉开口,声音仿佛被炭火少了一遍,又用开水浇了一遍,他觉得疼,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简笙却没有听到这种变化,他耳鸣的厉害,觉得整个耳朵像是被过度使用了,或者自己的命也被过度使用,以至于现在只能依靠这种半梦半醒的方式度日。
“我刚才睡着了,然后又醒了,感觉你在发抖。”简笙低声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你和当年的我一样。”
“你梦见他了?”林嘉感觉被泼了一盆冷水。
“嗯,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们还年轻,他还是当年的样子,他说阿笙,再唱一首歌吧,我想开口,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然后就醒了。”简笙这时候带上了鼻音,“醒来之后,我们都老了。”
而那本来走向衰老的人,死了。
风敲打窗,加拿大的冬天有一些长。
“他不会怪你的。”良久,林嘉冒出这一句。
“林嘉,谢谢你陪我这么多年。”简笙像是交代后事一样把所有话都在今天说完。
“你非要在今天把事情说完么。”林嘉有些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说,只当我自己心甘情愿就好,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
“伴侣不只是扯一床被子过一生,”简笙扭过来,他动作很慢,很艰难,林嘉看到他流泪了,“你怎么会觉得我跟你没有感情?过了这么多年,你以为这是什么?”
“我以为你只是习惯了,有些人没有感情也可以过一辈子,比如兄弟,比如朋友。”林嘉自嘲完,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抬头,眼中带着光,“是我想的那样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简笙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字吐出来,简直像是只有叹息,林嘉抱着他,让简笙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简笙睡了。
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不分白天黑夜。从心电图还会波动一直走到静止,时间停留如同图的前方,期待再有一次起伏,却无论如何,再也起不来了。
顾寒知道消息的时候,简笙已经接到了病危通知,他以为两人至少还有半年时间,却没想到从拍完龙族到上映,好消息接踵而至,简笙身为主导者,却来不及得到他应有的荣誉。
生前得不到荣誉,死后追加,意义到底是什么?成为教科书里的一个昏黄的图片,还是电影史上的标志性人物?
好巧不巧,《迷惘时代》的试镜在加拿大,和陈述合计之后两人直接奔赴枫叶之国,刚好赶得上见最后一面。
自来人间离别后少有重逢,但死亡,是永远的再见。
顾寒忽然想起了那时候有人问他如何熬过去没有父母的少年时期。
其实,他从来没有自己熬过去过。失去挚爱之后的人生,宛如中心已经被白蚁侵蚀过的树木,表面郁郁葱葱,内心却早已成空。今后再大的欢乐也不会觉得欢乐,再大的痛苦也不会觉得痛苦。
目睹死亡,尤其是朋友的离去,是一件让人难过的喘不过气的事情。
顾寒觉得,自己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
林嘉握着的手渐渐冰凉,顾寒在他身后站着,陈述站在顾寒旁边,和他肩并肩,听着林嘉低声说故事:
“我当年遇见他的时候他还年轻,他那时候在唱歌,眼睛半眯着,我就想怎么有人眼睛这么好看,声音也很好听,就是那种忽然hit到你的感觉,我想既然这样就要抓住机遇不是吗?毕竟人的一生遇到喜欢的太难了。”
“然后我就鼓起勇气上去问,‘可以和你聊聊天吗?’当时说完这句话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他愣了一下,大约被我吓到了,看到我脸红了也没有笑出来,把吉他放到一边,站起来对我说,‘好啊,你请我喝柠檬水好不好。’然后就喝了二十年。”
“后来我才知道,他爱过,受过伤,唐棣是他的养父,死的时候也是他撑的最苦的时候。我那个时候,算是趁虚而入?”他说着拿简笙的手摩挲了一下脸庞。
大抵这是最后的亲密,从温热变成冰冷,从今往后无论怎么想念,都只能对着墓碑上的照片了,永远年轻,不会苍老。
“我想和他再有二十年啊。”林嘉握着简笙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摩挲,“怎么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二十年呢。”
林嘉的眼泪洇湿了白色的被子的一块,看起来像是一块阴影,从此人生不再完整。
顾寒想要上去安慰林嘉,陈述拉住了他,慢慢摇头。
顾寒也明白,自己上去能做什么呢?
却是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就是讲了,悲伤也不能被替代。
简笙的尸体在加拿大火化的,C国讲究落叶归根,简笙也不愿意在国外这样一个人流浪,C国有他生活的痕迹,有他曾经爱着的人。
所以他准备在两周后,带着简笙的骨灰,启程回C国。
***
生活发生的事情再不幸,人都是要继续前行。
两人收拾了自己前去试镜。
伯格曼说过,初看罗伯特的电影宛如一个奇迹。“蓦然间,我感到自己伫立于房门前,却从未获得开门的钥匙。那是我一直渴望进入的房间,而他却能在其中自由漫步。我感到鼓舞和激励:终于有人展现了我长久以来想要表达却不知如何体现的境界。对我来说,罗伯特是最伟大的,他创造了崭新的、忠实于电影本性的语言,捕捉生命如同镜像、如同梦境。”
(注:此句话本是伯格曼形容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导演的,后者的代表作《伊万的童年》)
罗伯特·斯梅德利话并不多,他头发有些花白,眼眶深陷,看起来很严肃。
顾寒来之前做过功课,大致了解这个导演的特征,一句话来说导演很倒霉,他拍片子总会遇到灾难,无论哪一部,所以又被称之为“移动的黑色星期五”。
拍电影更有个性,以至于爱他的人很爱他,恨他的人也非常恨他,欧洲影评人对他敬而远之,爱用蒙太奇拍摄手法,镜头冷酷而残忍,喜欢赤|裸裸揭露人们试图隐藏起来的性格缺陷。
无尽的想象力,喧闹之下冰冷而残酷的思考,倾斜的镜头,对比强烈的色彩,戏谑一般的讽刺和调侃,电影里疯子一样的人物,这是他的独有表现方式,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去接受他讲故事的方法,但是你一旦沉入他的世界,便无法自拔。
顾寒找来了导演所有的影片来看,自己也陷入一个怪圈,人称“罗伯特综合症”。
罗伯特综合症:
你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是一个虚拟的世界,而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你身边表面看起来像是人的东西其实是虫;
你被偷窥,你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别人的窥视中,小心翼翼,像是生活在透明的玻璃房子中,成为了别人的观察的对象,像是小白鼠;
你不会苏醒,你只是普通人,这是区别于A国喜爱的英雄方式,A国的大片模式:你不同寻常,你会拯救世界,而在罗伯特的镜头下,你只是个普通人,最后像是疯子一样。
罗伯特怪圈,就是人的自我怀疑,从真正的普通人变成不普通的疯子。
这次的电影试镜来的人不由得让顾寒咋舌,个个大牌,娱乐圈的顶尖人物,站在金字塔最高端的几个代表都来了。
当然来的人也有顾寒认不出来的,罗伯特手下无论多大牌,都没有罗伯特本身大牌,罗伯特热爱导演强|权统|治,导演的地位高于所有人,不允许演员改台词,发挥必须按照他的要求来。
来试镜的只有两个角色,《迷惘时代》中的Q19,还有诺亚·艾尔。
试镜诺亚·艾尔的那一幕看起来很简单,将艾尔垂垂老矣,即将死亡的那一刻,封闭的记忆忽然打开,他回想起Q19的那一幕戏。
拿到试镜的那张纸,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陈述和顾寒也不例外。
他们两个这次试角是一个角色,诺亚·艾尔。
说起来算吃亏,东方人的长相出来混都不容易,偏柔弱,偏清秀,和大多数英雄主义人物形象相悖,使得角色诠释度降低,哪怕在表演功力上做的再好,也难以入眼。
即便是近些年来很多导演会采用C国人演戏,也是出于C国人口大国的思考,这方面的经济带动效应很好。
顾寒挂尾巴,他属于名不见经传的那种,哪怕在龙族里的那张脸让很多人直接拜他为男神,在人才济济,光彩耀眼的世界娱乐圈,算不上什么,票房二十亿在国内提一提还可以,拿出来就不好说了。
顾寒越来越觉出一种憋屈,这种憋屈来自于文化压制,凌驾在文化差异之上,靠经济实力来定位的大国标准,在文化上C国是文化大国,但在文化输出上,可谓凋零已久。他向来不喜欢服输,此刻也有种想要拼了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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