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愆阳自打进来之后便一语不发,沈辽白的问话也没有得到回应,百无聊赖之下,他只得观察眼前的瓷罐。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着瓷罐上盖着的木板在轻微震动。
沈辽白揉了揉眼睛,正想仔细看看,却被楚愆阳一把拽住,“快走!”
他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断了,接着便传来像是翅膀震动的声响,沈辽白忍不住循着声响看了过去,只见黯淡光线中,有一个瓷罐的木板斜斜歪在一旁,几只甲虫似的东西正从罐中一面振动鞘翅,一面向外爬动.
“这是……”沈辽白喃喃道。
“射工……”楚愆阳停下了动作,声音也放得极低,“多存在江南山溪之中,长一、二寸,口中有弩形,以气射人,被射中者,轻则发疮,重则死亡。我以往遇到过,不过那时只有寥寥数十只罢了,如今这间墓室,怕是每个瓷罐中都装满了水,养满了这种毒虫。射工看不见东西,但是对活物的气味十分敏锐,此时你不动则已,一动它们必然铺天盖地向你而来。”
就这短短说话的功夫,墓室里接二连三响起了木板震动的声音,在死寂的墓室中尤为惊人心魄。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射工之虫
沈辽白浑身僵硬,同样低声细语道:“这可如何是好?”他一面问,一面还小心地打量着这传说中的毒虫。也不知是如何保存的,罐中的水过了百来年依旧正好与罐口齐平,射工只半截身体露在水面外,前肢勾住瓷罐边沿,弩状口器不时颤动两下,黑色的外壳上还沾着水珠,不知是水的缘故还是这毒虫本身习性,竟能活这么长久。只是兴许是刚放出来,这些毒虫动作有些迟缓,对门口这两个大活人似乎也没什么兴趣。
楚愆阳沉吟片刻道:“这里的射工原本应当处于休眠,便是我们两个进来了,也不至于令它们立时苏醒,若是找出其中缘由,不让这其余的射工放出,我们尚有活路。”
沈辽白心头一动,低声道:“方才……方才我要进来时,趴在地上闻到了别的味道。”
楚愆阳凑近些许,问道:“什么味道?”
沈辽白回忆了半晌,轻声道:“有点甜,还有股同血类似的腥臭味,靠近了地面才闻得出,与血味儿不一样。”
楚愆阳皱了皱眉,“在外面……射工对幼子十分看重,还未成年的射工隐匿于溪水石缝中,由成虫带回食物喂养,这外头的气味大约是幼虫放出的气息。”
沈辽白盯着那些正缓慢蠕动口器的毒虫,声音低得近乎气音,“有办法盖住这种气味么?”
楚愆阳沉默了许久,沈辽白眼见更多瓷罐上头的木板被顶开,不禁有些着急,向楚愆阳那边靠得更近了些,催促道:“有七八个瓷罐开了。”
楚愆阳却微微放松了一些,沈辽白靠得这么近,自然察觉到了,忍不住微微抬头想看一眼楚愆阳,这一抬头,原本与他便靠得极近的楚愆阳正巧嘴唇碰上了他的耳尖。沈辽白立时打了个激灵,他五感一向比他人来的敏锐,这一碰让他整个耳朵都红透了。
楚愆阳似是毫无所觉,只是一边转了转手腕,一边轻声道:“看来我们这遭运气好些。”
沈辽白便顾不得还在隐隐发烫的耳尖,拽住他问道:“什么意思?”
楚愆阳示意他不要动,自己便站了起来,被楚愆阳的动作所撩拨,最早苏醒的射工振动鞘翅,弓箭状的口器蠕动两下,数道气影喷射而出,竟隐隐带着呼啸声,可见速度之快。
他站在沈辽白身前,这么短的距离之内避无可避,楚愆阳显然也没什么避让的意思,他似乎是在小臂袖中放了什么东西,气影来时只用小臂挡在身前,只听铛铛数声,那气箭仿佛撞到了什么坚硬物事,竟没有一个射入皮肉了的。沈辽白看得心惊胆战,贴着石门站着一动不动,生怕那些毒虫将目标移到他身上。
挡下了那几道气箭,几只射工顿了片刻,弩装口器中发出的嗡鸣声愈发响亮,仿佛是受到这嗡鸣声的影响,后边苏醒的射工也开始应和起来,一时间好似这些毒虫都将目光放到了楚愆阳身上,即便被楚愆阳挡得严严实实,沈辽白还是感觉到一丝毛骨悚然的惊惧。
楚愆阳却浑不在意,他动了动手腕,只听几声机括声响,袖中几片极薄极细的刀片连着丝线飞了出去,由他的腕力精妙控制着,迅速将最早苏醒的那几只射工削成了两半,接着打了个旋儿,又飞了回来,夹在指间。
接着他将刀片两两嵌合,组成十字型,刀片后头的丝线也绞缠在一起,沈辽白不知他的打算,但也不想出声打扰,便紧紧盯着射工,瞧了几眼,沈辽白便不忍疑惑,现下已有十来只瓷罐打开了,但里头的射工却并没有立即发起攻击,多半行动迟缓,且没有一只离开瓷罐。
难不成是睡糊涂了?沈辽白苦中作乐地想道,还是这些射工离不得水?
楚愆阳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将所有十字型刀片在手中甩动两圈,他的手腕灵巧一抖,刀片随之飞出,但目标却不是伏在瓷罐边沿的射工,而是那些双耳瓷罐。
只听瓷器碎裂的声音不断响起,楚愆阳手□有四组刀片,通过丝线控制,在整个墓室中来回穿梭,墓室深处的黑暗中不时闪过一丝刀光。
片刻功夫,这间墓室里就再没有完整的瓷罐了,瓷罐中的水立即流满一地,沿着石门角落处的孔洞向外流去。
随着楚愆阳打破瓷罐,乌压压的一大片射工落在地面上,整整覆盖了地面,沈辽白脸色都变了,忍不住轻声问道:“这到底是……”
他话音未落,便觉身侧有气流呼啸而来,楚愆阳拉了他一把,拽了丝线,用刀片挡了一挡,道:“现下还不算安全,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出来。”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将沈辽白拉到盗洞旁,示意他快走。
沈辽白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也明白眼下不是分辨究竟的时候,只得咬牙钻了出去。
出去后他重新嗅了嗅地面上方的气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里头瓷罐中的水流出来的关系,那气味愈发寡淡了,便是他也几乎闻不出来,倒是多了股毒虫特有的腥气。
他在石门边站定,细细听着里头的动静,因着石门较厚,也听得不甚清楚,只偶尔听到几声瓷器碎裂声响,也不知楚愆阳在里头遇到些什么。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沈辽白便看见楚愆阳钻了出来,后头似乎也并没有毒虫跟出,沈辽白松了口气,走过去道:“没事吧?”
楚愆阳瞥了他一眼,挑眉道:“我没事,你怎么了?”
沈辽白怔了怔,楚愆阳便道:“你脸很红……”他皱起眉,“难不成是中毒了?”
沈辽白摸了摸脸,恍然道:“啊,方才太过紧张,忘了呼吸,这是憋的,没什么大碍。”
楚愆阳不再问什么,只道:“我的蓬火丢在里头了,用你的罢。”
沈辽白点点头,将楚愆阳给他的蓬火取出,问道:“方才那是怎么回事?”
楚愆阳看了他一眼,只见沈辽白脸上还泛着红,连眼角都似乎泛着瑰色,看起来倒是比平常时候多了些血色,也顺眼许多,于是便多看了几眼。
沈辽白见楚愆阳没有回答,只是看他,有些疑心是不是被射工射着了,小心地推了推他,道:“你没事吧?”
楚愆阳转开目光,道:“没事,射工本是水生,若在往常,只是偶尔离水倒也无妨,更何况成虫对幼虫看重非常,为其舍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不过现下幼虫气息已然十分微弱,加之这些毒虫毕竟被封了许久,所以行动迟缓,也离不得水,我将瓷罐打破,射工无水可依,必死无疑。”
“难怪你说这遭运气好。”沈辽白笑道,然而笑意忽然凝住,他眯起眼,若有所思地道:“我们进去时,所有瓷罐皆完好无损,木盖也没有一个打开过,若是上一批人来过,照理不会这样。”
楚愆阳扫了一眼墓道两边破碎的瓷罐,“不止如此,若是我猜想得没错,幼虫气息当是封在这些早已碎了的瓷罐中的,但按照我父亲的脾性来说,轻易不会打破这些瓷罐。”
沈辽白猜测道:“说不定是队伍中有人失手……”但这话一出口,也不用楚愆阳反驳,沈辽白自己便明白是不可能的。
“以我所知的情况,上一批人倒不是没有可能毫发无伤地在没有惊动这些射工的情况下,从这墓室里出来,只不过这墓道边的瓷器绝不可能是他们所为,这未免太过粗心。”楚愆阳走过去,拿起瓷片翻看了一会儿,淡淡道。
沈辽白抿着唇,下意识地揉弄着袖口,听完了楚愆阳的话,他心中蓦然生出一个想法,若这些破碎的瓷罐的确不是上一批人搜索这间墓室时所为,那么定是有人过后特意过来将它们打碎,将其中气息放出,幼虫的气息一消散,成虫的杀伤力便会削减大半。这件事,只对某些人有利,那就是时隔一个多月甚至更长时间来到这里的第二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