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辽白怔了怔,楚愆阳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醒过来了吗?”
温热的触感自皮肤上传来,沈辽白不知为何一时竟无法言语,他只是舒展了眉,抬手握住了楚愆阳贴在脸颊上的手。
楚愆阳凑近他,仔细地看了看,沈辽白神情疲惫,额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体温也不正常地低,但他脸上却烧红一片,甚而连眼角都微微泛红,叫平时温润安宁的五官带上了一层病态的艳色。
“精血消耗,邪风入体……你的刺青怎么样了?”楚愆阳反手牢牢扣住沈辽白有些无力的手指,轻声问道。
沈辽白费力地坐直了身子,一开口嗓子便是气音,他不得不缓了缓,才低声道:“很烫,好像烧起来似的。”
楚愆阳将他的衣物解开,露出来的肌肤因着寒冷而冒出一层细密的小疙瘩,白得有些泛青,然而肩胛处的纹身竟是连那一层伪装都无法遮掩,艳丽的红隐隐流动,楚愆阳小心地用水浸润伪装的边缘处,将其揭下,只见下头的纹身在白得如同瓷器一般的肌肤下冶艳至极,唐红色的花朵极力绽放,细长叶片如同纤细长剑,以拱卫的姿态围拢在花朵周围。
楚愆阳轻轻抚摸,甫一碰上,沈辽白便压抑不住地闷哼一声,脸上潮红愈加明显,楚愆阳不敢再碰,只得小心将衣领松松掩起,低声道:“你陷入了幻觉,但假如只是这样,刺青的反应不会这么大,看来是有什么东西威胁到了你的性命,这刺青被‘激怒’了。”
沈辽白喘了口气,道:“可是我在幻觉中并未感觉到刺青的异样。”
楚愆阳闻言皱了皱眉,此刻他们俩仍在那墓道中,不甚明亮的灯火正在他们头顶不远处,灯座在烛火下投出一片扭曲的阴影,一片安静中,除了沈辽白忍耐不住的喘息便没有别的动静了。
然而楚愆阳眉间的折痕却愈发深刻,他揽住沈辽白的腰,重新将他的衣领拉开,方才他只注意了沈辽白有纹身的左肩,没有检查旁的地方,此时再次观察,楚愆阳终于发现,沈辽白皮肤泛青并不是因着气血亏虚,太过寒冷,而是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身体。
那一片青色并不明显,范围也不大,且约摸是畏惧那片刺青,故而只聚集在右侧,而在左边身体上,肌肤颜色并没什么异样。
将右肩上的衣物拉下些许,楚愆阳以指腹在沈辽白的皮肤上轻轻按压,一路揉至后颈,便将刀片取出,用烈酒涂抹刀身,在沈辽白后颈处开了个口子,只见伤口处只流出浅红色的细细血流,顺着脊背线条慢慢流下,仔细看便能看见有什么东西在伤口下微微蠕动。
楚愆阳在沈辽白耳边轻声道:“若是太疼就咬着我。”
沈辽白尚未明白他的意思,便觉后颈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能感觉到有什么细长的东西,从伤口处被楚愆阳缓缓拉出,那诡异刺痛的感觉让他眼前几乎一片漆黑,汗水更是一连串地从脸颊边滚落下来。
这感觉持续的时间好似很短,又仿佛被无限拉长,直到汗水流入眼睛传来微微刺痛,沈辽白才呻、吟一声,从几近晕迷的状态中缓了过来。
他的视线被汗水所模糊,只能看见楚愆阳近在咫尺的深刻五官,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忧神色,他狠狠咬了咬唇,迫使自己清醒一些,费力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楚愆阳用拇指帮他将冷汗抹去,看着怀里脸色惨白的人,忍不住又将他搂紧了一些,在沈辽白额上又安慰地吻了吻,才道:“我从未见过,但好似是一种寄生植物,我已经用刀片将它钉在灯火上烧了。”
沈辽白眼前还有些发黑,他隐约感觉到了额上的温软触觉,却毫无气力去思索那到底是什么,然而呼吸却渐渐安定下来。
楚愆阳从腰囊中取出雪朱丹,喂沈辽白吃了,沈辽白休息了好一会儿,药效起作用之后,身上的疼痛感便消退了不少,而刺青在楚愆阳将那东西从沈辽白身体里取出时,便安静下来,烧灼感渐渐消失。
沈辽白接过楚愆阳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两口,问道:“发生了什么?”
楚愆阳目光落到墓道对面被植物根须覆盖的墙壁,其间偶尔露出的壁画颜色让他微微沉了脸,“是我大意了,一般王墓,这样名贵的鲛人灯中的确很有可能加入迷幻药物,但这儿却不是鲛人灯,而是这些壁画。”
沈辽白随之看了过去,道:“这么说,是绘制壁画的材料有问题吗?”
楚愆阳点了点头,“效果很强,恐怕不止药物的作用,壁画本身的内容也很有问题。”
沈辽白想起自己在幻觉中看到的一切,便低声道:“我还看到了问皓,但如此想来,应当也是幻觉,对了,问皓他们呢?”
楚愆阳道:“我也中招了,待我从幻觉中清醒过来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沿着墓道走了一会儿才看见你,想来是陷入幻觉后,因着幻象行动,故而失散了。”
沈辽白细细思索一番,道:“除了那壁画,想来这墓道和方才的高台百棺尚有旁的危险。”他将幻觉中看到的情形与楚愆阳讲了一遍,楚愆阳用指尖捻了捻方才被烛火燃烧殆尽的植物灰烬,道:“倘若这是真的,那么那群绣女应是当年陪葬所用,南越王将她们毒死之后,在她们的身体里放入了一种寄生植物,再加以处理,不仅是陪葬,同样也是防范盗墓者。”
沈辽白想起那时喜儿深深的酒窝,顿时不寒而栗,低声道:“必须尽早找到他们,那些植物吸食人的血肉,尽管速度很慢,但如若不及时处理,怕是要同那群绣女一般,成为皮囊了。”
楚愆阳握了握他的手,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方才将沈辽白从地上拉起来,两人一起沿着墓道往更深处走去。
墓道两边的根须之下,壁画鲜亮的色彩着实引人注目,未免再次被拉入幻觉之中,沈辽白微微合起眼,仅仅能看到前方楚愆阳模糊的背影,楚愆阳注意到他的动作,便重新拉住他,一时间整个墓道中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
没走多久,便在墓道一侧看见了正为自己包扎伤口的秦召南,他用匕首在耳根处划开一道极深的口子,此时正汩汩地流着鲜血。
秦召南抬起脸看见他们,顿时松了口气,道:“有没有什么止血的药?这鬼东西似乎还能分泌出一种液体,不让伤口立即愈合。”
楚愆阳将一小罐药膏扔给他,问道:“只有你一个人吗?”
秦召南点了点头,他处理完伤口,站起来,侧过身体,道:“我身体里这东西不多,但是细如丝线,很难处理,你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么?”
楚愆阳没有言语,他微微眯起眼,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秦召南整理衣服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他皱起眉,慢慢抬起了头。
此时三人所在的位置,正好处于灯火所能照亮的范围边缘,尽管只是一瞬,秦召南仍然看见,在火焰不能照到的昏暗处,一张惨白人面一闪而过。
“啧。”轻轻发出咋舌声,秦召南道:“来了麻烦东西了。”
楚愆阳不动声色,握住沈辽白的手并不松开,另一只手指间不知何时已然夹着两片锋利刀片,他静静站了一会儿,手腕微微一动,刀片便激射而出,向上“叮”的一声钉入了墓道顶端。
沈辽白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声好似惨叫的声响,他抬头看去,只见墓道顶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光亮边缘挣动,楚愆阳反手勾住连着刀片的丝线,轻巧地向前扯动,随着一声裂帛似的动静,黑暗中顿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待楚愆阳收回刀片,一片薄薄的长条形物体便从墓道顶落了下来。
那物体一大半都隐没在灯火照不到的黑暗中,沈辽白只能看见一小部分,“这是……”
“人皮。”楚愆阳说道,他的神色很平静,琥珀色的眼瞳里却隐隐露出嫌恶的神色,倒是秦召南十分新奇地走了过去,将那东西拎了起来,“竟然这么完整……看样子还是个少女,真浪费啊。”
楚愆阳冷冷地道:“我提醒你,这人皮里头装得可都是那些发丝似的植物。”
秦召南怔了怔,手一松,人皮落到地上,塌陷的脸颊正对着三人,沈辽白甚而能看到闭上的眼睛下那纤长的睫毛,衬着毫无血色惨白如纸的皮肤,显得十分诡异可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召南仔细检查了一遍双手,确认没有沾上那些东西,方才有些不快地问道。
楚愆阳看向身后一段明一段暗的墓道,“想必现下,那些‘少女’们大半都‘苏醒’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45章 心迹初显
三人商量了一番,如今问皓和含章还不知去向,这条墓道一通到底并没有旁的岔道,那么那两人向前向后都有一定可能,如此一来只有分开行动,找到人后再汇合。
秦召南哀怨地看着楚愆阳两人,“这不显然是只有我一个被单独抛下了么。”
楚愆阳不为所动,冷淡地道:“要是觉得寂寞,以后可以把青祁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