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程回过头来,笑吟吟地道:“按我家中长辈的说法,应该是死了罢,据说他们逃出地宫时,正巧遇上地动,整个地宫都塌陷了,即便那人能够长生不死,被埋在地下的话也是活不了的罢。”
沈辽白奇怪地问道:“他既然可以被杀,又不想活那么长时间,为何不想个法子自尽呢?”
宋千程耸了耸肩膀,道:“这谁又知道,兴许他不敢自尽呢?”
含章嗤笑道:“你就编吧,满嘴胡言乱语。”
宋千程这次却是没有回话,只是无趣似的挑了挑眉,学着沈辽白也靠在了墙上,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揉腿。
问皓过来对沈辽白道:“沈夫子,让我看看伤处怎么样了,若有必要,还要换一次药。”
沈辽白伤在脖颈、脚踝和手指,都简单地缠上了碎布,问皓小心地将手上的碎布先拆开,只见露出来的皮肤上,深色的伤药发出刺鼻的气味,他用碎布将伤药擦去一些,底下的皮肤上有浅淡的毒液灼伤的痕迹,用手指轻轻按压,触感温软,并没有因毒液侵蚀而产生的内里腐烂,他不禁皱起了眉,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沈辽白。
沈辽白见他神色有异,便问道:“伤势严重了吗?”
问皓摇摇头道:“正相反,已经快好了。”
含章原本并不关心,闻言也走了过来,看了看,他不似问皓一般对伤病医理精通,却也看出沈辽白的伤的确不碍事了,“怎么好的这么快?”
问皓一言不发,将深色的伤药全数抹去,重新给沈辽白抹上一层乳白色的膏状药物,“枕毒药效很强,你现在的情况不能涂枕毒了,这是镇静消炎的,且先敷着,如果有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沈辽白点点头,问皓又将他其他地方的伤势解开来察看了一番,伤得最轻的是脖颈,解下碎布时,底下原本泛黑滚烫的肌肤基本恢复了原本的肤色,只是还隐隐发烫,脚踝处不但有扭伤,同时也在尸罐中浸泡过,初时的模样颇为吓人,如今扭伤造成的肿胀也已消了,和手指一样,只是有些毒液的烧灼痕迹,衬着脚踝上下白皙的皮肤显得尤其明显。
问皓一一重新抹药包好,沈辽白向他道了谢,他一面收拾东西,一面犹犹豫豫地问沈辽白,“沈夫子,你受了伤一向是好得这么快的么?”
沈辽白怔了怔,正要回答,却听身边宋千程道:“他回来了。”
几人向岔路口看去,只见蓬火特有的泛绿光芒在岔道中若隐若现,没过一会儿,楚愆阳便走了出来,他脸上是惯常的冰冷神色,额前有些散发稍稍遮住了眉眼,倒是少了点煞气。他到了路口,便停了下来,举了举手中蓬火,示意他们跟上来。
于是与方才一般,沈辽白和宋千程居中,问皓和含章垫底,一行人进了岔路。沈辽白一面走一面看着前头领路的楚愆阳,从方才楚愆阳出现时起,他便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却一时说不清楚。
正疑惑时,含章向楚愆阳问道:“大郎,这条岔路是通向主墓室的吗?”
“恩。”楚愆阳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古怪。
“原来如此,看来的确是沈影青记错了。”宋千程接着道,“主墓室要走多久才能到?”
楚愆阳停了下来,举起手中蓬火,只见前方大概几十步的距离便有一扇石门,和前面众人遇到的石门一般,其角落处有一方盗洞。
“终于到了。”宋千程叹了口气,弯下腰揉了揉小腿,走了这么长时间,他早就受不了了。
含章和问皓两人便先上前去将封住洞口的石块搬开,沈辽白走到楚愆阳身旁,轻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楚愆阳转过脸来,他凌乱的额发下,隐隐露出底下的伤痕,却不深,沈辽白盯着他,鼻翼轻轻动了动,猛地向后退去,一面退一面向含章问皓两人喊道:“他不是楚愆阳,快走!”
那两人尚未反应过来,“楚愆阳”脸上骤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手中的蓬火瞬间化成黑色的带着浓重腥味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宋千程正站在“楚愆阳”身后不远处,此时慌慌张张地拿出自己的蓬火,甫一举起,便吓得大叫一声,向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便是这一晃,沈辽白也看清了那“楚愆阳”现在的模样。
如同它手上的蓬火一般,“楚愆阳”的眼耳口鼻中缓缓流出黑色的液体,身上凡是露出的皮肤均渗出泥浆状的黑液,不过一息功夫,这东西便全身上下覆满了腥臭黏腻的液体,让人闻之欲呕。
沈辽白捂住口鼻,拉起身旁踉踉跄跄的宋千程,面对着那东西向后退,宋千程手中蓬火的光亮愈来愈黯淡,沈辽白已然看不清问皓和含章那头的情况,连那东西在哪里也一时分辨不清,只得尽量放轻脚步声,小心翼翼地向后退。
一时间充溢着腥臭味的寂静中,只能听见那黏腻液体滴落到地上的声音,沈辽白紧张至极,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物体,却听身旁一声痛哼,宋千程的胳膊正被他握着,竟是被捏得痛出了声。
沈辽白只下意识觉得不好,便感觉一股腥风向他扑来,原本就黯淡的蓬火此时瞬间灭了,沈辽白眼前一黑,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那东西咬住了肩膀,那一瞬的剧痛几乎让他昏死过去,但那东西却并没有继续攻击它,仿佛触到了什么忌惮之物一般,它很快松了口,迅速离开了沈辽白。
沈辽白只觉肩膀处痛得钻心,他深深地呼吸,一面试图站起来,此时墓道里又恢复了寂静,连液体滴落的声响也没有了,沈辽白半靠在墙上,也不知那东西是否有毒,伤口处的疼痛感只增不减,让沈辽白有些晕眩,他不敢去碰伤口,额角冷汗流入眼睛,刺得眼前一片模糊。
正当他快要失去意识时,身旁忽然有人拉住了他渐渐瘫软下去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凶残鬼婴
“楚……愆阳?”沈辽白下意识般轻喃出声,接着便彻底陷入黑暗当中。
沈辽白醒来时,一睁眼便看到面前三人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含章和问皓还好,只是并排放着,宋千程的姿势一看便知是被随手扔到地上的。
肩膀处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沈辽白动了动,倒没觉出疼来,那一块仿佛被麻痹了一般毫无知觉。
“不要动。”楚愆阳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沈辽白转头看去,便见他正凝视着地上堆在一处的蓬火,泛绿的荧光照在他侧脸上,本就深邃的五官显得更加冷硬而不近人情。
“发生了什么事?”沈辽白抬手揉了揉后脑,那里似乎有锤子在里头敲击似的,一跳一跳地闷痛。
“我进去后便发现那条路有蹊跷,虽然同先前走的没有不同,但蓬火的光却变弱了,且无论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我便决定先回来找你们,谁知走到半路蓬火便熄了,接着就遇到了你们。”楚愆阳简单地说了一遍他的经历。
“你没有看见那个袭击我们的东西吗?”沈辽白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是楚愆阳过来将那东西做掉了,才把他们几个救了出来。
“没能看清楚,只看到隐隐约约的模样,如果我猜测的没错,那就有些麻烦了。”楚愆阳道。
“那是什么?”沈辽白动了动脖颈,这一动,兴许是牵动了伤势,从肩胛处到前面的锁骨,一整块肌肤都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沈辽白闷哼了一声,下意识便想伸手去揉。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要碰。”
楚愆阳握着他的手腕,顿了一会儿方才缓缓放开,“那东西同毒尸一样浑身带毒,但毒尸的毒尚且可以凭借药力祛除,那东西的毒是阴毒,中了就只有靠自身慢慢修养,若是伤势严重,一命呜呼也是常见的事。”
沈辽白怔了怔,“那我……”
“你没事,虽然你伤得很重。”楚愆阳转过脸来,不再看着那堆蓬火,而是专注地盯着沈辽白的眼睛,“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在保护你。”
沈辽白第一次与楚愆阳正面对视,不知为何,楚愆阳的眼瞳颜色十分鲜亮,已然近乎于金色,这双眼睛里头并没有什么剧烈的情绪,这样的对视却叫沈辽白生出了一种面对野兽的错觉。
他闭了闭眼,迟疑道:“难不成是我身上的纹样?”
楚愆阳微微垂下眼睫,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不管是什么,这是件好事,先前我替你处理伤口时,流出的污血溅到了蓬火上,原本它们应当立即死去,但现下却没什么异常,证明保护你的东西已经将你体内的阴毒消灭殆尽,现下只是普通的皮肉伤罢了。”
沈辽白皱眉道:“可是我却觉得这块烧得慌。”
他一面说一面比了比大致位置,要比咬伤的部位大上一圈。
楚愆阳站起来,半跪到沈辽白身前道:“让我看看。”
沈辽白配合着楚愆阳将衣物脱下半边,露出肩膀来,被咬伤的地方被涂上了朱色的泥状药物,沈辽白闻了闻,道:“这里头有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