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面刚出炉不久的挂盘此时此刻就摆在凌冬至家玄关处镜墙旁边的地上,黑糖站在镜子前面,摆着一个和挂盘上的自己类似的姿势,不时地瞟一眼镜子旁边的挂盘,认真地对着镜子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和动作。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慕容轻看着黑糖认真的模样,一脸崩溃地问凌冬至,“它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凌冬至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偶尔抬眼看看站在玄关处对着镜子搔首弄姿的黑糖,一脸忍笑的表情安慰他说:“没事儿,它就是太激动了,猛然间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帅成这样……你懂的。”
慕容轻抹了一把脸,“可是它已经照了两个小时了。”
凌冬至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慕容轻,安慰他说:“我估计它也快玩腻了,毕竟它就长那个样儿,再照脸上的毛也不会多出几根来。”
慕容轻,“……”
凌冬至说:“再说它也没什么耐心。两个小时……已经快到极限了。”
慕容轻看看已经摆到了壁炉上方的另外一面挂盘,心有余悸地说:“这么一比,你家猫猫还是挺淡定的。”
凌冬至笑着说:“猫猫们只要确定它们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就够了,至于在人类的眼睛里它们够不够美,它们其实不是那么重视的。”
好吧,这话的意思是说,不正常的就只有那条傻狗而已。
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随即黑糖嗷呜嗷呜地叫了起来,“爹地,爹地,你快来看。你猜盘子上那个漂亮的家伙是谁呀……”
凌冬至,“……”
慕容轻,“……”
紧接着外面响起了庄洲的声音,“别咬我裤角……上次那条裤子就被你咬坏了,我都穿出门了才发现……怎么了……哦,哦,好漂亮的盘子啊,这是你吗?乖乖,真漂亮。”
慕容轻挺同情地看了一眼凌冬至。他忽然觉得这对狗父子虽然分属不同的物种,但是性格居然还挺相似。
庄洲跟他的狗儿子腻歪了一会儿才进来,一进门还没看见沙发上的两个人,先看见了放在茶几上预备送给庄老爷子的那套茶具。庄洲的视线顿时挪不动地方了,“小七来了啊,好些天没看见你了,怎么样啊。这是什么啊?”
慕容轻心想,你重点想说的其实就只有最后一句话吧。
凌冬至冷嗖嗖地说:“这是小七送给爷爷的礼物。”
“小七自己烧的?”庄洲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被设计成荷叶形状的托盘和扣在托盘上莹润如玉的茶杯,“这真的要送给爷爷啊,其实我也爱喝茶的……”
凌冬至咳嗽了两声,“哎,哎,要点脸啊,这是给爷爷的。”
庄洲充耳不闻,“我最喜欢这个设计,从叶片下面钻出来的荷花花蕾,特别有生气。”
慕容轻也有点儿无奈。他一开始觉得凌冬至的这个男人还挺人模狗样的,后来熟了就发现性格也跟个小孩儿似的。不过有人喜欢他的作品总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儿,“庄哥喜欢的话,过几天我再给你们烧一套。”
凌冬至还没说话呢,庄洲已经笑眯眯的开始道谢了,“哎呀,真是辛苦你了,小七。你的手艺是真不错,比我在商场里看到的强多了!”
凌冬至露出一个很纠结的表情,“我以为黑糖的表现就已经很让人丢脸了,没想到……跟你一比黑糖那种神经质的反应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慕容轻抿着嘴笑了。
“你看你这叫什么话,”庄洲是真心喜欢这套茶具,被凌冬至数落也不觉得生气,自顾自地摆弄了半天,又拿起包装盒里里外外地看了看,“这是你们专门找印刷厂定做的吧,这个商标挺好看的,这是一只猫吧?”
凌冬至也凑过来看那个盒子上的图案,好奇地问:“你那个工作室叫六七家?有什么说法吗?倒是挺别致的。”
慕容轻稍稍有些不自在,“没有什么说法,人家不是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所以就叫六七家了。”
凌冬至点点头,“我看这个名字挺好。”
庄洲也跟着点头,“我也觉得不错,听着就让人想起一去二三里那首古诗,挺有那么一种大巧若拙的味道在里面。古玩街的那家店也叫这个名字?”
慕容轻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选择,“也叫这个吧。”
庄洲望向凌冬至,像在征求他的意见,“爷爷和老三是不管这些事情的,我觉得小七这个名字起的不错,你看呢?”
凌冬至说:“我看也不错。”
庄洲说:“哎,小七,我们俩白拿了你这么多东西……”
“别提咱们俩,”凌冬至打断了他的话,“明明是你自己厚着脸皮要的。”
庄洲笑着说:“好吧,我既然厚着脸皮要了你这么多东西,作为回礼,你古玩街那家店的牌匾我包了。咱们上次去和宽那家私房菜馆吃饭的时候,你们注意他那个牌匾没?木头的,老手艺做出来的,旧式风格的?”
凌冬至和慕容轻一起点头。搞艺术的人观察力原本就比一般人更加敏锐,何况还是风格别致的东西呢。
庄洲打了个响指,得意洋洋地说:“他那个就是通过我给定做的。小七这个我送他。”
凌冬至撇撇嘴,“这还差不多。”
慕容轻笑着说:“我这些天一直琢磨想弄一个老式的木牌匾,还没打听出来要到哪里去做呢。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谢谢庄哥。”
庄洲摆摆手,“客气什么,又不是外人。”
慕容轻抿了抿嘴角。他看着旁边的沙发上的两个人,庄洲手里还捏着一个茶杯,正凑到凌冬至的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什么,一只虎斑纹的土猫偎在凌冬至的脚边打着瞌睡,半开的玻璃门外,黑糖那条傻狗还在一脸荡漾地照镜子。
这样的生活似乎也挺不错。只是看着,就有种暖意融融的感觉。慕容轻这样想着,心里油然生出了一丝浅浅的羡慕。
18、六七家
“六七家”开张那天正好是立冬,天气有点儿阴沉,但是并不冷,空气里有种温吞吞的潮意。所有的人都在猜测晚些时候会不会落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慕容轻并没有搞什么吸引眼球的庆祝活动,只是在门口摆了花篮,又放了几挂鞭炮。做为“六七家”名义上的老板,庄家的三少爷也来了,他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还没有完全长开的身体流露出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朝气,他对凌冬至的亲戚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跟在慕容轻的身后兴致勃勃地参观一楼货架上的各式瓷器,这些都是前两天从工棚那边拿过来的,一方面是为了迎合顾客的喜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六七家”打造一个与时俱进的多元化商业形象。要知道现如今除了古董之外,当代名家的作品也是各大拍卖会上追捧的热品,所以新出窑的东西也是很有市场潜力的。
古玩街毕竟是一个有名的旅游景点,为了迎合这一特点,慕容轻在一楼单独设立了一个柜台,里面陈设的都是一些小东西:成套的生肖瓷牌、穿着戏装的生旦净末丑、可爱的小动物以及用碎瓷片制作的工艺品和小饰品。来古玩街观光的年轻人会被这些漂亮的小东西所吸引,而几十元几百元的价位也正好迎合了它们作为旅游纪念品的定位。庄三少就很喜欢这些东西,兴冲冲地表示要买一些回去送给自己的朋友。
裴老也带着自己的老友过来捧场了,慕容轻把他们请到二楼,奉上茶水,让他们一边休息一边给自己烧制的样品提提意见。二楼陈设的都是“六七家”拥有的真品的仿版,大部分都出自慕容轻之手。有些古董店会给高级客户提供藏品的图片或视频材料,慕容轻喜欢用更直观的方式来展现自己的藏品——他烧制的样品从外观上看至少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相似度。这种仿真程度,外行人仅凭肉眼是很难分辨出真伪的。
裴老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品时,曾经很感慨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幸亏阿茂没有把你带到歪路上去,否则不知道会坑了多少人的身家。”
这个说法让他想起了裴戎他们正在追查的那个案子。慕容轻心想,自从上次裴戎来他家送饭已经过去一周的时间了,也不知他们的案子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
慕容轻提前在千禧阁定了包厢,工棚那边认识的几个客户、裴老和他的朋友、凌冬至和庄洲的朋友以及小六和他的同事,零零总总加起来居然也凑了五桌。散席的时候小六作为主家负责护送他们那一桌的女客,凌冬至和庄洲帮忙送那几位老先生,等慕容轻把他们送到酒店门口,回来拿东西的时候发现裴老还坐在包厢的沙发上乐呵呵地看电视。
刚才人多,在酒店门口挤来挤去的,慕容轻也没看那么清楚,还以为他跟刚才那几位老先生一起打车走了呢。这会儿见他还在包厢里坐着,以为他喝多了不舒服,连忙招呼服务员送了热茶和果盘上来,打算让他缓一会儿,醒醒酒了再送他回去。
裴老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晚辈体贴,当长辈的只有高兴的份儿。他本来就特别看好慕容轻,这孩子年纪轻轻,不骄不躁,什么时候看着都特别沉得住气,手底下的本事也拿得出去,尤其今天他店里的几样东西,裴老那一帮朋友中有两位老教授是出了名的眼光挑剔,居然也对他大加赞赏,这让裴老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后继有人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