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不叫田七么?”卢岩弹了弹烟灰,这鬼是投胎失败的中药么。
“我想不起来……我的名字了,”37叹了口气,“不过我过一会儿就会想起来的,到时再告诉你。”
卢岩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了,下了车跟他面对面站着:“你什么意思?打算跟着我多久?”
“不是不是,”37摆摆手,“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我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人能看到我。”
“你没死的时候是个话痨吧,死了不投胎跟这儿找人聊天儿?”卢岩坐回车上,发动了小电瓶,不管这是真的,还是他神经错乱,他都不想再跟这个田七三七的呆着了。
“我想投啊,但是我死来死去每次都被扔回来啊,”37一提这事儿就很烦躁,“你以为我不想走么!”
“你……慢慢死,不要着急。”卢岩安慰了一句,把车往街上开了出去。
开到街上之后,卢岩看了看残存的一个后视镜,没看到人了,松了口气。
刚想拧拧油门加速的时候,后视镜里37的脸突然从他肩后探了出来:“你能帮我个忙么?”
“操!”卢岩猛地刹了车,吓出了一身冷汗。
“摇啊摇……摇到奈何桥,不,摇到外婆桥……”37的声音就贴在他耳边,“后面一句是什么?”
卢岩觉得自己头都开始疼了,扶着车把咬了咬牙,定了定神:“……外婆叫我好宝宝。”
第三章 王斧头
“谢谢你……谢谢……”耳边的声音像是猛地松了口气,慢慢变得小声,接着就消失了。
卢岩回头看了看,身后空了。
他听说过,如果鬼被困在阳间,往往是因为夙愿未了,比如喜欢谁喜欢了半辈子结果没来得及表白就挂了,要不就是半截儿身子埋了还留个脑袋在河底呆着……总之就是得有人给他了却心愿才能去投胎。
按这个说法,这个小鬼就是因为不知道外婆桥下一句是什么所以被困住了?
卢岩重新发动了车子,有点儿哭笑不得,这得是个多死心眼儿的鬼啊……
卢岩到家的时候快十点了,楼下小街的夜市摊已经都摆上,各种小吃热的凉的甜的辣的,一盏盏挑在红色篷布下的灯在路两边排成了两行。
他减了速,开着小电瓶缓缓从人群和乱七八糟的摊位前穿过。
文远街这片儿算是老城区最旧的街区,治安问题长驻本市新闻头条,环境脏乱差,几十年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带着独特的气场,跟这片街区混然一体不分你我,出门往街上一站,脑门儿上就写着文远俩字儿。
卢岩把车停在了一个摊位前,烧烤麻辣烫啤酒,摊位上已经坐了两桌人,站在烧烤架后面忙活的一个大着肚子的年轻女人抬头看到了他,愣了愣喊了一声:“岩哥?你今儿不是夜班吗?”
“给我几串牛肉。”卢岩招招手。
这个女人叫许蓉,住卢岩楼下,肚子里的孩子六个多月了也不知道爹是谁,卢岩跟她合伙租了个摊儿,他夜班的时候就许蓉出摊,钱各自分开。
“正好多烤了几串,”许蓉用塑料袋装了几串牛肉串走到他身边,胳膊有意无意地在他手上蹭了一下,“要啤酒吗?”
“不。”卢岩抬手在她胳膊上弹了一下。
“哎哟!”许蓉喊了一声,卢岩这一下劲儿不小,她皱着眉用力揉了揉胳膊,“干嘛你!”
“森田疗法。”卢岩拿过牛肉串,掉转车头把车开进了楼道里。
楼道里没有灯,加上是封闭式的走廊,外面路灯的光也照不进来,整个楼道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从别人家门缝里透出来的细细光线。
卢岩拿着牛肉串慢慢往上走,脚步很轻,呼吸也放得很轻,耳朵捕捉着所有能听到的声音。
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一楼的两户一家改成了麻将室,一家是个盲人按摩诊所,卢岩落枕的时候去按过,瞎老头儿干按摩之前可能是打铁的,卢岩让他按的差点儿没把组织上的秘密全盘招了。
二楼一家人在看电视,笑得很疯狂,另一户没人在家。
三楼许蓉家里有人,估计是她弟弟,隔三岔五会来搜刮一次许蓉的钱,对门正在打儿子,有点儿像上刑,不过受刑的显然不是硬骨头,卢岩上了三级楼梯,他已经喊了四声奶奶救命……
四楼很安静,卢岩对面住的是一对老夫妻,老头是个哑巴,老太太每天四点半起床骂半小时万恶的新社会,五点出门买早点。
卢岩在自己门口站了两秒钟,确定了屋里没有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手电,对着四边的门缝照了一遍,然后开门进了屋。
屋里有些凌乱,衣服随意地扔着,拖鞋也跟散过步似的东一只西一只,卢岩不太爱整理东西,越是凌乱,他越有安全感。
他记得每一样东西摆放的样子,哪怕胡乱扔在沙发上的衣服他也能看得出有没有被人动过。
“我辞职了,”卢岩给关宁打了个电话,进厨房把水壶放到电磁炉上烧着,“明儿我还是去跟小三儿吧。”
“我已经安排别人了。”关宁说,没有问他辞职的原因。
“还有别的小三儿么,小四儿也行。”卢岩点了根烟站着,看着壶底针尖一样细的小气泡。
“有人要找一份资料,具体的我给你发邮件,你要愿意接就给我回话。”关宁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卢岩放下手机,静静站在水壶前,一直到水开了才拿起水壶准备泡茶。
刚一转身,猛地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他吃了一惊,迅速往后退开,手一扬把壶里的开水对着那人的脸泼了过去。
水哗啦一声全泼在了那人身后的微波炉上,顿时一片热气腾腾。
开水泼完之后卢岩才看清了这人是谁,压着又惊又怒又害怕的情绪才没把壶一块也砸出去。
“……你反应真快,动作也好快啊。”37站着没动,一脸吃惊地看着他。
“你……”卢岩转身把壶放下,趴在洗手池上打开了水龙头,往脸上泼了好几把凉水才撑着水池沿把话说完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不是说了我能直接进屋吗,”37在厨房里转了转,“我试了一下,敲不了门,我碰不到门……”
“没问你怎么进来的,”卢岩关上水,从来没有人能离他这么近还没被发现的,他被吓得够呛,特别是反应过来身后这家伙不是人的时候,“我问你为什么老跟着我,我不已经告诉你了么,外婆叫我好宝宝,后边儿的版本不同,你要我挨个给你背一遍么?”
“啊,”37突然笑了起来,“我想起我名字了!”
卢岩闭上眼睛缓了缓才慢慢转过身:“关我什么事?”
“我说过想起来就告诉你的啊,我叫王钺。”37很认真地把名字说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对人介绍自己。
“哦。”卢岩重新烧了一壶水,拿了抹布把微波炉上的水擦掉,又开始拖地上的水。
“拖地是你的爱好么?每次看到你都在拖地。”
卢岩没理他,拖完地之后就站在水壶前不动了。
这个鬼……说实话卢岩到现在也还没功夫静下来琢磨一下这事儿,他不能完全相信他会真的见了鬼,但如果这真的是个鬼,这鬼似乎跟从小到大印象里的不太一样,样子不吓人,甚至还挺漂亮,大眼睛看着也单纯无害。
他现在就琢磨着怎么能让这鬼不再跟着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叫王月还是王亮还是王月亮的鬼又开始说话:“你会写么?钺字?不是月亮的月。”
“哪个,越来越烦的越么。”卢岩随口问了一句。
“不是不是,是……是……”王钺在他身后转悠了好几圈,“是刀枪斧钺的钺!”
“哦。”卢岩应了一声,刀枪斧钺?这名字起得实在不好,杀气太重。
“是不是特有文化?”王钺有些得意。
“文化?钺字什么意思你知道么。”卢岩关了电磁炉,拿着烧开了的水走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开始泡茶。
“钺就是……”王钺跟了出来,站在茶几面前,“好像是斧头的意思。”
“哦,真有文化,”卢岩点点头,把水倒进茶杯闻了闻,抬头看着他,“王斧头,你还不走?”
“王钺!不是王斧头!”
“嗯。”卢岩打开电视,边看边喝茶。
王钺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叹了口气:“那我走了。”
卢岩看着他,靠近门之后人变得有些透明,接着就慢慢地像是渗透进门里了一样,消失了。
“走了?”卢岩问了一声,没有人回答。
他走过去从猫眼往外看了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喝了两杯茶之后,卢岩打开了电脑,关宁的邮件已经发了过来,要求简明,附件的资料挺详细。
卢岩点开资料看了一遍,这人以前他跟过,照片和家里的情况他基本都知道,对于他来说,这活没有难度。
要搁以前,他不可能接,关宁也不可能给他这样的活,这简直是侮辱。
但现在不同。
他记下内容,把邮件删了,又用专门的软件清理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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