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知不觉变得哽咽,卫梓怡咬紧牙关,闭上眼:“但我知道不可能。”
“你比你自知的更凉薄,你终会撇下一切离去,我再不甘心,所坚持的一切也毫无意义,这才是我说你轻贱我的感情真正的原因。”
“你明白了吗?陆宗主。”
“收起你的心思,别再折磨我了。”卫梓怡胸口激烈起伏,呼吸颤抖,长久的叹息之后,她主动结束这个话题,“说吧,你发现的线索是什么。”
第七十四章
原来这才是卫梓怡真正的想法。
陆无惜若有所思。
确实如卫梓怡所言,倘若她表现出对她的期待,这心愿将化作枷锁,将她束缚。如此一来,在她眼中与众不同的卫梓怡,将沦为平庸。
——你比你自知的更凉薄。
她切实地明白了卫梓怡这句话的意思。
今天这场谈话以前,她以为卫梓怡是笼中困兽,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却原来,卫大人比她活得更通透。
陆无惜垂下眼,注视着卫梓怡的眼睛,终究没再继续前一个话题。
她从怀中取出一张名册,置于卫梓怡心口,告诉她:“这是去年秋郢州县内参与乡试的学子名录,大人看看吧。”
言罢,她起身离开卫梓怡,拍了拍衣摆沾染的灰尘,转身朝屋门去。
将要离开房间时,她在门前顿住脚步,背对卫梓怡说道:“大人既然愿意将内心真实想法告诉我,我也自当慎重对待。尽管大人口口声声说只是看上我的皮相,却带我离开京州,闯荡四海,始终护我周全。”
“这种陪伴,在我看来与旁人终究有所不同,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我心中生出隐秘的欢喜,便想,我之于大人,是否也如大人之于我。”
卫梓怡坐起身,低着头,没去看陆无惜的背影。
“现在,我明白了。”
陆无惜说完,便走出去。
房门开合,脚步声渐渐远去,卫梓怡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捂住眼睛。
夜幕笼罩天际,暗沉沉的天幕下,亮着万家灯火。
桌上的烛台闪烁晦暗的火光,寂静充斥着并不开阔的空间,挤压着卫梓怡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沉郁苦闷中抽离,冷静下来,拿起陆无惜留下的名册,一个字一个字缓慢阅读。
郢州县是个小县,参与乡试的一共才二三十人,可她硬是看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理清思路,从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锁定关键的线索。
孙启润,张秀文。
梁朝的供词中也曾提及,孙启润在去年秋的乡试中中了举,而这张秀文,则至今还是个秀才。
孙启润的举人并非他凭自己实力考上,而是孙家依靠背后的关系,出了些银钱替他打点,贿赂朝廷特派的监考官,这才得了个举人的名头。
孙启润不是贤才,也无心做官,捐个举人,不过是为了脸面,好在同乡之人中出风头。
但乡试录取名额有限,孙启润占了其一,必然就会有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被挤下去,这个人是谁?
卫梓怡心中有了猜测。
这纸名录,确实可以算得上是重大线索,想必陆无惜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站起身来,因腿盘了得久了,下肢有些僵,扶着桌沿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恢复知觉。
推开门走出去,院内空无一人,只有银霜般的月光照亮地面上拼凑的青石板。
旁边的房间灯已灭了,想必陆无惜已经睡下。
卫梓怡放轻脚步,合上门,走出庭院,去书房找冯亭煜。
如她所料,冯亭煜果然还在书房伏案整理案卷,听闻敲门声,他回头来看,见是卫梓怡,大吃一惊:“卫大人?天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
“想着案子,睡不着,孙启润一案有了新的线索,故而有些问题想问问你。”卫梓怡答。
冯亭煜闻言,既惊又喜,不敢怠慢,忙问:“什么线索?”
卫梓怡将手中名册递给冯亭煜。
冯亭煜看罢,但觉这张乡试名录平平无奇,未能理解卫梓怡的意思。
卫梓怡叹了口气,这位冯大人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官,遇事也敢冲在前面,真心实意地解决问题,但就是脑子不太灵便,沟通起来比较费力。
不似那陆无惜,古灵精怪,机敏聪慧,不管说什么,只需点到为止,她自能意会。
思及此,卫梓怡又叹了口气,又岂能要求人人都像陆无惜?
不过是看了张名录,卫梓怡便连叹两口气,冯亭煜额角冷汗涔涔,以为自己愚钝惹了卫梓怡不满,开口时嗓音发颤:“卫大人……”
卫梓怡回神,清了清嗓子,神色如常,与他道:“去年秋天的乡试排名如何,你可知晓?”
“下官知晓。”见卫梓怡似乎并无不满,冯亭煜偷偷松了口气,转身去那书柜中翻找。不多时,便将录取名单找了出来。
冯亭煜双手将名单递给卫梓怡:“大人且看。”
乡试每三年举行一次,每次参考的足有数千人,而能考中进士的,只有百人。
郢州县参加这一轮乡试的共计二十七人,朝廷只录取了孙启润一人,其余二十六人,全部落榜。
其中,自然也包括秀才张秀文。
可讽刺的是,皇榜上标注的排名,孙启润是最后一位。
而这公文上所书,去年乡试第一百零一位,正是张秀文。
无巧不成书。
屡次见到这个名字,冯亭煜便是再迟钝,也能觉出异样来。
他正有所悟,便听卫梓怡吩咐:“冯大人,明日带人去张秀文家中瞧一瞧,打听打听,他去年落榜之后,作何感想。”
冯亭煜点头答应:“好。”
“还有。”卫梓怡补充道,“此案关键还是酒馆,孙启润是在吃饭喝酒时中毒,那酒坛也不可能平白就自己到他桌上去。”
“不论是谁在酒坛中下毒,他既算准了孙启润的死,就说明其歹意有迹可循,那酒馆掌柜和三个小二还需再查一查。”
“卫大人所言甚是。”冯亭煜应道。
安排好明日行程,卫梓怡便离开书房,回到小院。
她踏着月光走过长廊,于门前驻足,似心有所感,不经意地看向陆无惜的房间。
月光拉长了她的影子,投射向陆无惜的窗。
她沉默地转身,推开屋门,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卫梓怡醒得早,从屋里出来时,又情不自禁朝隔壁房间瞧了一眼。
房门打开,榻上被褥叠得整齐,人已不在屋内。
卫梓怡收回视线,穿过小院去衙门后堂,打算看看今早有些什么吃的,粗略填饱肚子,就继续查案。
可她刚踏进后院,便见陆无惜从那后厨中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汤羹,两个馒头。
似不料与卫梓怡在此地照面,陆无惜停下脚步,愣了愣神,才开口招呼:“卫大人。”
卫梓怡想装作无事发生,又没由来觉得尴尬,她板着脸,蹙着眉,淡淡点了点头,便要从陆无惜身旁过去。
“卫大人。”陆无惜又唤了她一声,将她拦在门外。
卫梓怡不得不停下来,与陆无惜隔着三两步的距离,面对面。
陆无惜举起手里的托盘:“朝食我已替大人备好了,正要替大人拿去房间呢,不料大人醒这么早。”
卫梓怡抿着唇不说话,准确说,是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经历了昨天那场意外的谈话,她委实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态度继续和陆无惜相处。
她说要陆无惜放过她,别再折磨她,却又打心眼里不希望陆无惜真的离开她。
陆无惜的言行恢复如常,她心里却觉得失落,觉得懊丧。
她的言行充满矛盾,来自她内心的纠葛时刻令她感到痛苦,她自己都看不懂自己,也闹不明白,她究竟想要怎样。
卫梓怡看着陆无惜手里的东西,沉默了很久。最终,她接过陆无惜替她准备的朝食,然后说:“之后不用再弄了。”
陆无惜抬眼看她,睫羽如蝶翼似的,忽闪忽闪地开合。
她问:“卫大人这么快便出尔反尔吗?”
卫梓怡皱着眉,不明白她的意思。
“是您亲口说让我负责您的朝食。”陆无惜提醒她,“这才过去不到五天,您就要敲掉我的饭碗?”
卫梓怡:“……”
陆无惜朝前迈出一步,又道:“我并非有意与大人为难,但说要留下我的是你,要赶我走的也是你,大人喜怒无常,变化多端,朝令夕改也不少见。”
“既然如此,大人如何笃定,您的感情,有您说的那般情比金坚?”
卫梓怡眉头越皱越紧,陆无惜却再一次逼近。
“是,如大人所言,我是一个凉薄之人,可大人不见得便是痴心圣人,倘使我今日便死在大人怀中,大人又能为我难过几天?”
“呃……”卫梓怡答不出。
“若大人不能深刻地记住我,便迟早如旁人那样忘了我。”陆无惜深深看进她的双眼,语气竟无比落寞,“如此,我像风似的,从这人世间走过一遭,又能留下什么呢?”
卫梓怡垂下头,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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