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卫听得此言,欲言又止:“可是……”
宫宴正在进行,现在闯进去叫停,必然开罪圣人。
“没什么好可是的!”
卫梓怡瞧着昌麟殿内热闹喧嚣,沉声说道,“我们已经失去了先机,与其坐等天衍宗之人出手,引发不可控的骚乱,不如主动出击,将影响压在可控范围之内。”
越想避开越是无法避开,陆无惜在逼她。
“这是命令!速速执行!”这句话,她说得斩钉截铁。
内卫被卫梓怡说服,点头应道:“是,大人。”
内卫府众闯入昌麟殿,果然引起一阵喧哗。
金座之上,皇帝满脸诧异,喝问随队进入大殿的卫梓怡:“卫卿,尔此举是为何意?”
“回禀陛下。”卫梓怡心中已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故而她开口时嗓音铿锵,毫不犹豫,“有刺客潜入皇宫,绑了御膳房的厨子,桌上酒菜恐怕已被掺了东西!”
“什么?!”
卫梓怡话音一落,昌麟殿内满座哗然,皇帝也大吃一惊,这刺客已嚣张到要让满朝文武都杀死么?
“岂有此理,卫大人何要在此搅局?!”
一旁御前侍卫的统领上前反驳,转头对圣人道,“从御膳房送来的酒菜,微臣皆命人用银针查验过,绝对没有被人下毒!”
“没有被人下毒?”卫梓怡一声冷笑,倏地从桌上端起一个盘子,朝其扔过去,“那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其人不明所以,下意识将碟子接过。
碟中的热菜被卫梓怡内力震开,藏在盘底的东西便显现出来。
那是一根手指,末端断口血迹鲜亮,竟是才从尸体上切下不久。
“啊!”侍卫统领手一松,盘子跌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这是什么?!”
四周官员也都受到惊吓,纷纷起身,向两边散去。
“不要妄动!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卫梓怡扬声一喝,“谁在此时擅自行动,谁就有行刺的嫌疑!”
内卫府众提前设防,在此时发挥了极为关键的效用,顷刻间平息了宴厅中的骚动。
被卫梓怡威胁,众官员自是不敢妄动,事出突然,惊心动魄,但谁也不想背负这足以株连九族的重罪。
东西两侧厅中女眷也被内卫控制住,卫梓怡眼神如刀,于厅中冷厉逡巡。
这时,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俞秦武率领一众亲卫快步踏进昌麟殿,径直朝圣上走去。
他噗通于殿前一声跪下,高声道:“陛下,微臣有要事相禀。”
卫梓怡心往下沉,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说,什么事?”皇帝寒着张脸,不怒自威。
周围大臣面面相觑,年节时分,除夕之夜,帝王于宫中设宴,可意外变故却接连发生,任谁都看得出来,圣人已动了真怒。
俞秦武板着脸,字句铿锵地回答:“微臣手下亲卫今日巡逻之时,见有人鬼鬼祟祟钻进御书房,偷了东西!”
“什么?!”皇帝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俞秦武没有立即回答,他轻蔑地扫了卫梓怡一眼:“微臣欲探明此人身份,遂未当场拿人,故而派人盯守,没想到昌麟殿内竟生了这等变故!”
他说完,立即吩咐随行而来的亲卫:“把人扣下!”
话音落下,几个亲卫一拥而上,将卫梓怡身旁不远一名内卫瞬间制伏。
卫梓怡看清此人长相,顿时脸色发白。
俞秦武大步上前,从这人怀中掏出一张褶皱的羊皮,转身双手呈递给皇帝:“请陛下看一看此物。”
宦官上前,将羊皮接过,当着圣人的面展开。
那羊皮上赫然画着一幅紫禁城的布防图。
宦官大惊失色,皇帝亦是怒发冲冠,拍案而起:“俞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怒问俞秦武,俞秦武便转头看向盗图之人,武沉声喝道:“朱乐!是谁指使你偷盗城防图,你且速速招来!”
东窗事发,朱乐一脸恐惧,战战兢兢,俯身连磕几个响头,这才开口:“回禀陛下、俞大人,小人不敢说谎,是,是卫大人啊!”
卫大人,卫梓怡!
晴天霹雳!
卫梓怡手脚僵硬地站在人群中间,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朝她看了过来。
而她浑身寒冷,动弹不得,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冻得她紧握的拳头不住发抖。
突然,她一个箭步上前,拎起朱乐的衣领,怒斥他:“何人指使你陷害我?!是天衍宗,陆无惜?还是你,俞副指挥使?!”
俞秦武哈哈大笑,倏地脸色一变,神情阴厉:“卫大人!没人陷害你,如非你一早就知道田大人会被杀,怎会对被拆解的残肢下落一清二楚?!”
卫梓怡竟然百口莫辩。
“你最好放弃抵抗,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可莫怪俞某不顾往日同僚之情,在这昌麟殿上与你动起手来!”俞秦武有了可趁之机,开始耀武扬威。
卫梓怡眼神阴寒地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同我动手?”
那眼神像极了荒野上饿了几天几夜的孤狼,一旦行动,不见血不回头。
俞秦武心脏一缩,被那眼神吓住,险些向后退却。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与侍卫统领交换眼神:“此女武功高强,内卫府之人不敢动手,还请统领大人派人擒拿!”
御前侍卫立即蜂拥而上,几个人一块儿出手,将卫梓怡按在地上。
魏辛呆若木鸡,直到卫梓怡被御前侍卫制伏,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情绪激动,欲扑上前去:“卫大人!”
话音未落,身旁两名内卫便同时对她出手。
她的步子没能迈出去,一眨眼便被人反剪双臂,蛮横击倒。
内卫府所有人都知道,魏辛是卫梓怡的心腹,今卫梓怡涉嫌盗取城防图被御前侍卫当众制伏,那魏辛也绝不可能撇清干系。
前一刻彼此尚是共事的同僚,下一瞬便成你死我活的仇人。
卫梓怡眼睁睁看着激烈反抗的魏辛被她往日的下属猛踹两脚,痛得身子蜷缩起来,再也发不出声。
没有人替卫梓怡说话,以她在朝中的凶名,多得是人渴盼她落马。
御前侍卫将卫梓怡按在地上,俞秦武居高临下,眼中笑意阴寒:“卫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说?不如通通都招了吧。”
卫梓怡需得极力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此事没有前因,没有后果,线索纷乱,漏洞百出,明显是有心之人设局,栽赃陷害,她却无法反抗,无处伸冤。
她一旦与宫中侍卫动手,便会坐实罪名。届时,她将再无翻身的可能。
但凡这昌麟殿上心怀不轨之人,无一不盼着她发疯,发狂,闹个天翻地覆。
最好,触怒君王,被下令当场格杀,再也折腾不起浪花。
卫梓怡直愣愣地望着金座上的圣人。
皇帝面无表情,眼神幽寂。
临到被御前侍卫强行拖走,卫梓怡只说了一句:“陛下,臣若要盗取城防图,何须假手于他人?”
如此拙劣的伎俩,怎会看不穿,识不破?
第三十章
哪怕此事疑点重重,卫梓怡却不肯任由心底的猜测肆意翻涌。
她还愿相信龙椅上的君王。
此人曾救她脱离苦海,对她悉心栽培,她这一身武功、学识,乃至她如今所得的一切,无不是圣人所赐。
她被御前侍卫拖走,却执迷不悟,高扬着头,死死望着龙座。
皇帝沉默良久,忽而开口:“此事朕会彻查到底,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便委屈卫卿先在宫中静养几日。”
有圣人格外开恩,卫梓怡没有被关进天牢。
在事实真相查清之前,皇帝允许卫梓怡宿于一处荒僻的偏殿,就连魏辛也没吃苦头,获准继续跟在卫梓怡身边照看。
这偏殿内外只有十余人看守,若卫梓怡想逃,区区十人,不可能拦得住她。
但卫梓怡没有尝试逃离,连逃走的心思都不曾有。
每日就在这偏殿之中看书习武,两耳不闻窗外事,倒也难得清闲。
因其失势,纵使她以往凶名在外,看守偏殿的侍卫也对她不甚待见,每天只送一餐饭菜。
“今日的饭菜怎么是馊的?”魏辛怒问前来送饭的侍卫。
那人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哼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那么挑,以为你们大人是副指挥使,身份有多尊贵呢?”
言罢,他朝紧闭的殿门瞥了眼,冷哼一声,转头离开院子,还嘭的一下带上院门。
“狗仗人势的东西!”
魏辛咬牙切齿,肩膀止不住地发颤,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自己倒不觉如何,她以往过惯了穷苦的日子,一两天不吃饭也饿不死,但她无法忍受卫梓怡遭受这样的委屈。
见卫梓怡面不改色地端起散着馊味的饭菜,她一把将粗糙的石碗夺过来放在一边,两眼通红地说:“大人,若陛下查不出真相,您就要在这里等死么?!”
此地与世隔绝,外边的消息进不来,那日昌麟殿骚乱平息之后,事态如何发展,案子到底有没有进展,她们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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