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阳？”带着不确定的繻软嗓音。
对于允曦的突然醒来，子阳心头的慌张不言而喻，加速的心跳使他有些不知所措。望着面前一双没有流泪却水灵如泉的黑色眼睛，好像再深一点就会陷入这渊清澈中无法自拔。收回自己的一时游离，子阳掩饰得天衣无缝，冰冷依旧，
“醒了正好，不要在这里睡了。”
愣了愣，允曦彻底的醒了，再没了先前的恍惚，他现在确定眼前这个冰冷得俊美男人就是子阳，他在对自己说话，用着同样冰冷得语气，缓慢的淡漠的温柔的。可是这怎么够，装作没听清的再问他一次，
“你说什么？”想再听他说话，允曦只是想再听子阳看着自己说话而已。抬眸注视着。
“回卧室去睡。”
“卧室？，楚沐不是在睡吗？”允曦疑惑的看着子阳。而此时，子阳的语气已经没了先前的波澜不惊，略微的急噪在寂静的夜里都格外鲜明，
“笨蛋，我说是我那里。”
哎？听错了吗？还是夜太静自己都会产生幻听，子阳他在叫自己笨蛋，好久都没有听到他叫自己笨蛋了。那个熟悉的称呼。允曦心口压抑的酸涩迅速上涌串上眼眶，还好，夜很黑，灯光也够暗，否则他一定会发觉他眼角的晶莹，抿了抿唇，
“那，你呢？”还会象以前一样和自己一起睡吗？
眼前的人顿了顿，开口道，“我睡沙发。”
果然，是这样。他只是在同情自己，可怜自己，他还是没有想起来。咽了咽，把酸涩咽回胃里，
“不行。你身体才康复不能睡沙发。”
子阳对允曦的固执无奈又有些心疼。只是，再次望着这张苍白憔悴的脸时子阳下定决心，不再变更。
“那你呢，你身体很好吗？”
子阳一个问题就把允曦给问傻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沉默中只能听子阳一字一句戳中他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
“不是身体不好才不可以喝太多的可乐吗？不是有胃病所以才喝牛奶的吗？到底是谁的身体不好！”
是啊，到底是谁需要被照顾，是谁该大义凛然，反正子阳觉得很气，突然就很气。为什么他会清楚他身体不好，为什么他会知道他有胃病，为什么看到他那么倔强会那么生气？……太多的为什么，子阳思考不过来，他现在只想，不让允曦再睡在沙发上。
被子阳的话彻底的堵上了嘴，允曦眼角的晶莹在微弱的灯光中颤动着，
“子阳。”
“快回床上去。”命令得口吻容不得允曦半点抗拒。
“子阳，没关系，就让我睡吧，以前我也睡过沙发啊。没什么的。”
面对倔强又扭捏的允曦，子阳着实没了耐性，风在客厅里肆意的扫荡，一吹就会想起那卷缩的身影——索性拽住他的手腕将他连拖带拽的拉出沙发。允曦在身后挣扎着，只是越是挣扎子阳劲就越大，大到仿佛能听见骨骼摩擦的声音。
“子阳……”痛……腿上，手腕，还有心。鼓足了劲允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大到之后就只剩下虚脱无力，挣拖出子阳原来是这么难过的，“子阳！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够了！”
一个声音在这间公寓里突兀而高亢，然后，两个人都松开了手。顺着声音望向站在另一端的，楚沐。
“楚沐！”
“楚沐！？”——一
时间屋里异样的安静下来，只剩下微弱呼吸以及时钟规律的走动声。空气里有微妙的变动，仿佛谁先动谁就会破灭这寂静。从来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对视楚沐的眼睛，会是如此的胆怯和心慌。允曦下意识的退后几步站在离子阳不远又不近的地方，垂着眸看不见楚沐，也看不见子阳。
“……”子阳似乎也无话可说，他以为自己可以给出大把的理由来挽回他的抱歉，奇怪的是，他竟然一个理由都找不到，想想，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找什么，反正，愧疚不愧疚他自己晓得。
而这样的僵局最后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打破，楚沐看着子阳，
“你们两个都别争了。”
语气的失落针对子阳，而愤怒却投向了一边的允曦，允曦不是傻子，他只是不想辩解也无力狡辩，静静的听着楚沐的话，“子阳你睡你的床，他也回他的房间，我回去了。”
“回去？”子阳惊讶的提高了嗓门，“外面正下雨，你怎么回去？”
“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这么晚了又下这么大的雨叫车也不行了……”“子阳……”没等子阳把话说完，楚沐截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不然你说怎么办？”同时，楚沐瞟了一眼子阳身旁安静的人，正呆呆的垂着眸一副受委屈的样子。“这样下去，我们谁也不要睡了。”是的，他在责怪，允曦听得明白。沉默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举动。站在子阳不远的地方垂着头垂着眸像个犯错的小孩。听着耳旁不断响起的声音，他们在空气里交织成一曲奇特的和弦。
“有什么怎么办？照样睡，你睡允曦的房间，我睡沙发。”
“不行！”
“不可以！”——又是一次难得的意见统一，这次是允曦和楚沐。之后两人都沉默着对视了一秒再彼此躲闪着避向一方，默契得无与伦比。
子阳被这两个突然默契十足的人吓了一跳，怔怔的还没回过神来楚沐已经走到了玄关的地方准备穿鞋子，允曦在身旁一动不动，只是愣愣的把门口望着，像一樽精致的雕塑。
楚沐在开门的同时转头望向里面的人，丢下一句话，
“与其让你睡沙发，倒不如我走。”
说完。“嘭”！的一声，与外界从此隔离。屋里又只剩下死寂的沉默，和两人均匀的呼吸。允曦从头到尾都是沉默，他发觉自己是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呢？又说些什么呢？还是，自己能做些什么……太多太多的思绪一股脑的串进允曦的脑袋里，变成了唯一的声音。他迈出脚步朝向门边的方向，大步再到小跑，伸手，快碰到门阀……突然，手被身后一只横空伸出的手打落，力气很大没有丝毫的温柔，痛得他手背隐隐发麻。垂在身旁。
“你干什么！？”低沉的愤怒从那张嘴里蹦出来，明明刚刚他还在温柔的在自己耳旁低语来着。
“我，我去追楚沐。”胆怯的允曦怯生的说着，扭捏得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有多可怜。
“你？你就别给我填乱了。要不是因为你……”说到一半，子阳突然噶然而止说不出下半句来，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明明很简单的事情竟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叹了口气，“算了。你先睡吧，我去追他。”
“……”允曦无言，只是望着子阳，再也不看他一眼，穿鞋，开门，一切都那么迅速，再关门的瞬间，允曦想起他想说什么，他想说，
[可不可以不要去，不要留下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等
这一夜，下了很久的雨，冗长而深沉，允曦坐在沙发里，抱着不停作痛的腿睡去再醒来，醒来再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下了多少的雨，抬起头看着墙上的时钟——三点半。传说中阴气最重的时候。屋里静得只剩下时针摆动的声音，滴答滴答的震动着允曦的心。这一晚，他两次等着他，等成了摆设，索性坐起身来，拿着伞走出门去。允曦想，或许这样自己一颗悬空的心就能塌实一点了吧。雨水一向能让东西变得厚重一点。
雨比想象中的细密，噼里啪啦的扎在车窗上，开出一朵朵晶莹的莲。红灯在十字路口模糊的跳动，子阳坐在车里若有所思，单手托着腮膀陷入了沉思……
“留下来睡吧。”
“……”不作声，子阳坐在靠窗的沙发里听着背后淅沥劈啪的雨声。
不甘心，再说了一遍，
“子阳，都这么晚了，这里又有床，就在这里睡吧。”楚沐坐在子阳对面的床上凝望着面前一直沉默的人。子阳的沉默，从以前他就知道，只是这次，楚沐不敢猜测他此刻想着什么，那对于他来说还是遥不可及了。
“子阳……”
“现在几点了。”淡漠如冰的语言飘荡在空气里破碎在透明在玻璃上。楚沐愣了愣，回答他，
“二点四十。”
“……”又是些许的停顿，就连子阳自己都觉得今夜仿佛被夺去了语言功能一样迟钝，抿了抿唇，“我坐一会儿就走。”
坐一会儿？是一会儿吗？多么冠冕的措辞，楚沐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这就是期待已久的答案吗？子阳在沉默又沉默后终于回答他，他说他坐一会儿，是施舍了一会儿时间给他，就应该高兴着拍着手道好。呵，真是卑微呢。想起了那个男孩来，清瘦的模样，精致的五官与凛冽的脸庞交汇得完美无缺，阴柔阳刚，坚强脆弱，妖精一样的存在。
“是因为他吗？所以你要回去？”
说出来了，说出来后已经来不及后悔只剩下绵长的空洞等待着接下来的答案，是想要的，还是难过的，什么都是未知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