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咯。”孟养隔着衣服捏了刘稚一下,“你太瘦了。”
“彼此。”刘稚泰然道,“我们俩半斤八两。”
“还要吃吗,我去拿碗盛一点。”
“不用,我可以跟你就一个勺子。”孟养仰视着刘稚,“你嫌弃我?”
刘稚摇头。
“对了,还有这个。”孟养从袋子里掏出三支护手霜,依次排开,“你每个都先试试,看哪个涂着更舒服。”
孟养挑选的这三支都是她曾经用过且效果不错的,她下定决心要把刘稚这双手保养起来。
刘稚又开始重复那句话了——“我没那么宝贝。”
“我在出租上就想怼你了。”孟养正色道,“什么叫没那么宝贝?”
“刘稚,在我心中就是最宝贝的!”
刘稚和孟养对视了会儿,最终败下阵来,随便挑了一支挤了一点到自己手上。
“可以再挤少一点,多了不太舒服。”孟养拽来刘稚的手,帮她涂抹,“不要擦得那么糙,细致一点。”
“不要求你跟外科手消毒那么精细,但你起码要对自己的爪子负责。”
孟养给刘稚擦护手霜时很认真,看着跟找人体穴位做针灸有得一拼。她的睫毛很长,垂首时被灯光映出一片阴影。
“你再看看,是不是舒服了很多。”孟养有些小得意,嘴角扬着笑。
“嗯。”刘稚看着自己的手背,不得不承认,被孟养涂抹过的地方光洁了许多。
“我一直想纠正你的观点。”孟养得意完,表情严肃了许多,“为什么老说自己不宝贝。自己才是最值得宝贝的。”
“我不知道你这样的想法是怎么产生的。”孟养说,“如果你连自己都不珍重,哪来的资本呵护别人。”
“珍重自己”这四个字勾起了刘稚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从那个有些封闭的小家走出来,再从堰城走到首都,这一路,她最珍重的是家人的期盼和那颗不服输的心。
每次和家人通完电话,不管是姥姥和父母,亦或是弟弟,结尾的都是那句——“好好照顾自己”。
平心而论,刘稚从来都没有好好照顾过自己。
长期熬夜,三餐不规律是刘稚生活的常态。
这种生活太压抑了,刘稚熬到麻木。
与孟养重逢前,她像一个机器人,断了动力能源才能停止运转,生活在设定好的程序里,每一天都无比枯燥乏味。
孟养的出现,犹如久旱之后的甘霖,让刘稚一颗枯竭的心重新鲜活起来。
刘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孟养的问题,她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她把答案藏在内心的最深处,不敢告知任何人。
——她想逃离,离开得越远越好。
第34章 奇葩
刘稚长这么大,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是“爸爸妈妈以后就指望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努力。”
读小学时,刘稚把这句话当作自己的信仰。每次遇到那个老套的作文题——“我的理想”,刘稚的开头总是相似的。
“我的理想是,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和爸爸妈妈一起过上好生活。”
后来,刘稚听到的话又换了一个版本。
“爸妈和弟弟以后都靠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努力。”
初中时代,刘稚独立思考的意识强了起来,她虽然觉得父母的话有些奇怪,但从没有表露出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稚在学业上一直很优秀。她要强,从不允许自己失败。
高中时代,刘稚的视野开阔起来。她见了很多的人,别人生活学习的信念似乎都和她不同。
有的同学以梦想为信念,有的同学以追求物质享受为信念……
再一次碰上理想之类的半命题作文,刘稚忽然无从下笔。
高二一次模考,刘稚发挥失常,掉了一百多个位次。体育课,她一个人躲到自习室丧气了很久。
母亲知道她的成绩时,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像一把刀子,深深地扎在刘稚心头。
当母亲再说出那句话时,刘稚不知道怎么回事,逆反的情绪高涨。
从那开始,她和母亲的关系就一直恶化,严重时她们可以冷战整整一个星期。
她的母亲把自己的理想强加给了她。
刘稚承载了太多的希望,这些希望成了无形的压力,压在她的肩膀上。
她只敢前进不敢后退,有时,她甚至连舔舐伤口的时间都没留给自己。
最后来,刘稚最大的梦想就变成了逃离——逃离这个家,逃离这一切。
她报考了离堰城很远很远的城市,留在首都工作,整整两年没回家。
“喵呜~”
奶团和梨花打闹的声音拉回了刘稚的思绪。
短短的几分钟,孟养不知道刘稚想了些什么,她保持安静,耐心地等待刘稚的回答。
“太晚了,早点休息吧。”刘稚淡淡道,“你快去洗漱。”
孟养捏了一下刘稚的下颚,“怎么又闷了呢,你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的我咬牙切齿。”
她两只手齐上阵,给刘稚揉出个搞怪的表情,“我去洗澡了,赤豆元宵记得给我留一点儿!”
闷油瓶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
翌日,孟养上班,刘稚继续当她的“家庭主妇”。
早晨孟养赖了会儿床,上班即将迟到。刘稚见她没吃几口早餐,强行给孟养塞了两口卷饼。
孟养边穿鞋边开门,说话含混不清。
“路上慢点。”刘稚说。
孟养挥了挥手,示意她关门。
……
休息久了,上班就显得格外痛苦。
忙碌的上午过去了,孟养想起了一句诗——“我本可以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阳光”。
她塞着寡淡无味的食堂套餐,无比想念刘稚炒的小菜。
孟养给刘稚发了一张午餐图,配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刘稚:“好素淡的伙食。”
孟养:“想吃你炒的小菜。”
刘稚:“清淡一点有益身心健康。隔了这么久,我居然有些想念食堂的伙食。”
孟养:“……饱汉不知饿汉饥。”
刘稚切了摄像头,拍了一张照发给孟养。
照片上,厚厚的专业书边放了一杯冲泡好的麦片。
孟养:“宝子,求你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
刘稚啜了口麦片,不太能理解“宝子”这个奇怪的称呼。
孟养:“宝子,你还在吗?冰箱里还有排骨汤,热点汤喝一下都比这个强。”
刘稚:“要我给你送餐吗?”
隔了会儿,刘稚又发了条消息。
“可不可以换个称呼……”
手机那端的孟养乐了下,换了个刘稚更不能接受的称呼。
“宝宝,记得喝排骨汤。”
刘稚:“……”
十几秒后,孟养接到了刘稚的电话。
“我正在热排骨汤。”刘稚那边的微波炉声很清晰,“午休时间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孟养憋着笑,“知道了,老婆。”
刘稚拿碗的手一顿,有片刻失语。
“好了,不逗你了。”孟养用肩头和脑袋别着手机去送餐盘,“我爸打电话,让这周末带你回家吃饭。”
“他说,他要好好感激你一下。”
“准备把女儿许配给我吗。”刘稚说这话时耳朵有些烫。
“行啊,刘稚,你挺会的啊。”孟养绷不住笑了,“油壶漏了吗?”
“跟你学的。”刘稚清了下嗓子。
“好了,不跟你贫了,我还有事情没忙完。”孟养说。
“晚上想吃什么?”刘稚问。
丢餐盘的声音有些大,孟养没听清。
“你说什么?”
“晚上想吃什么。”刘稚重复了一遍。
“闷油瓶!”说完,孟养挂断了电话,留下电话那端的刘稚一脸错愕。
下午比上午更忙碌了。
孟养接诊的第一个病人有些奇葩。
从头痛到腿,孟养指哪儿他疼哪儿,孟养要给他开检查单他又死活不同意。
“医生,我这个病经常犯,只要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就能好起来。”那人说,“要不您就直接给我开个假单吧,我休息休息看能不能好转。”
那人用近乎恳切的语调和孟养说话,“如果还不行,我还会回来看的!”
孟养不傻,她大体判断出这人只是过来搞张假条的。
“您需要做相应的检查才能判断出病根,我能力有限,单凭口述无法判断出您的症结所在。”孟养说,“做个检查很有必要。”
“我是个打工仔,经济条件有限,能省就省。也请您理解一下我吧。”
孟养抿了下唇,“我们有相应的规定,也请您理解一下我吧。”
那人急了,也不装了。
“我就想你帮我开个病休证明,你开还是不开,直说。”
“我们有相应规定。”孟养认真道,“我不能开。”
关于病休证明的开具医院有明确规定,孟养无论如何都不能昧着良心给一个没病的人开证明。
那人不依不饶,态度大变,说话时明显带了股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