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里的食物大多市井,饶是从前爱吃肉的白慈都忍不住皱眉,这吃下去还不得三高啊。庄申越听越油腻,想想这又是肚肺、又是血藏、牛肚、猪腰子,还有肉末,吃完之后妥妥来一发,整个人都不好了。
显然另一位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也觉得油腻,“这,吃得下去啊?”
“就吃个热闹,吃个意境。你也知道,我们现在吃饭,哪里只是为吃饭吃饭,都是去谈事情的。呶,就是吃了那顿饭,我才走上这个收藏的路。否则还不晓得有这么刺激的事情呢。博雅西市的章总你们知道吧,这还是她张罗的,说是晓得大家平常喝茶多了,油水刮过了,冬天嘛,补点好的,可惜没有下雪,否则更嗲,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实事求是说,那顿饭食材处理得到位,还真不腻。”
庄申收获今天的第二道雷。“他刚说的是不是博雅西市的章总?”
“是啊,你眼睛不好耳朵也不好?”白慈不明白为什么她大惊小怪,“章总我知道,见过几次,是个厉害人物,有信息有资料有货源有客户。”
没等她解释为什么会如此震惊,中年男人顺着博雅西市说了下去,“前阵子博雅西市在安西的工地失窃你们听说了吗?”
中年女子说:“听说了,警察还来我们公司问了问。你说怪不怪,人家工地失窃,关我们什么事情,我们又没有拍卖文物的资质。”
白慈心里犯疑,原来被警察关照的不止是她们,就连这个没见过的小拍卖行都被问了。她正上去攀谈几句,问问情况,却见庄申表情古怪。“诶,你表情那么奇怪干嘛,你偷的啊?”
“神经病。听人家讲到自己公司,总是有点奇怪。”这时,庄申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靠得极近,白慈的胸几乎贴住她的手臂。她不着痕迹的往边上让了一让,省得白慈发现又笑她。
“咦,你是博雅西市的人。”这回轮到白慈吃惊。
她原以为甜傻白一心向学,总是会走学术道路,所以那天没有问她的工作,免得出现今天这种人家说海上花,她以为是一种花,还要庄申解释的情况。谁知她竟没有。
她这一惊呼,声音不大,却足以被讲话的三个人听到。
果不其然,三道目光朝她们看去。
中年男人本打算走过去,一看庄申的衣着和软和年轻的样子,便朝她招招手。“小姑娘是章总的手下啊。”
白慈不喜欢这人一起颐指气使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有问题要问,既然有求于人起码应该走过来表个姿态,当下伸手拉住庄申,不让她过去。
庄申只好朝中年男人挥挥手当作打招呼,“您好。”
中年男人这才看到白慈,柔和情//欲与禁欲的成熟女人兼具异域风情,眼前一亮,抬手拿一杯鸡尾酒走过去递给白慈,“我姓张,小公司刚上市,最近的爱好是收藏艺术品。不晓得小姐怎么称呼?”
庄申心道:切,新三板也是上市。
白慈笑一笑,接过酒杯,也接过对方伸过来的手,握一握。“我姓白,星月会负责人,张总喜欢艺术品,以后可以多聊聊,我们有很多丝绸之路的拍品。”
两人当即交换了微信号。
寒暄几句过后,张总问庄申:“到底是什么东西大动干戈?”
庄申假装听不懂:“您指的是?”
“就是你们工地上被偷的东西。”张总纯粹来打听内幕,否则他宁愿和白慈搭讪。年轻的小姑娘他见多了,一点乐趣都没有,尤其是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除了木还是木。庄申看起来年轻又生涩,一看就是个死读书的。
“工地在库车附近,失窃的应该传说中西域三十六国的东西吧,至于是什么,公司没有通报。”说完她朝张总礼貌笑笑,转向餐台上的牛肉三明治。
张总在拍卖会上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被她甩了个一本正经的脸,心里有些不痛快。“现在的小姑娘啊,读了两本书就觉得见过世面了,还是要像白总学习学习。白总你说是吧。”
“庄小姐是读书人和我们不一样,与人为善是我们的本分,但是真货假货,还得靠她们火眼金睛。我们说一百句真的,也不如她们说一句。”说完,白慈将那杯没有喝过的酒摆在餐台上,冲庄申喊:“小申,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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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
第19章 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亲昵地招呼之后, 白慈客气地问:“张总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不用,谢谢,你们女孩子吃。”
张总久经沙场,看出二女关系不错, 又听她语气里的意思,好像在说这个女孩有点专业能力。博雅西市最近在安西地区动作不断,星月会又一向经营丝绸之路艺术品。难道博雅西市要和星月会合作?
他听朋友提起过星月会, 也听人提起过白慈,没想到白慈那么年轻漂亮,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原先星月会在国内艺术品交易市场没什么名气,是这个白慈几年前来上海之后火的, 搞过几次轰动的拍卖, 拍品十分不俗,不俗到只能在香港进行。似乎星月会背后牵连到安西地区一个神秘组织,拍品有一定可信度。
朋友还说过, 白慈住在新天地附近, 进出有保镖,坐的是b字头,身家可见一斑。也有传闻说星月会的负责人是安西某个神秘组织负责人包养的情妇, 两人有个私生女,因为安西地区女儿不值钱, 所以被母亲带到上海生活。
像他们这种开公司的, 哪怕上市了, 再怎么样, 身家有限,他们会投资房产,会去海外购置,但不会在上海新天地这种地方买别墅自己住,跟星月会这种带有点偏门色彩的不一样。
寻常新晋拍卖公司,做点书画、扇子,明清器物了不起了,星月会声名鹊起,拍品出众,一亮相就是西域古国的东西,张总不信里头没有点道道。
听说星月会的拍卖基本都是暗拍,有名气之后就采用邀请制,一票难求。对于安西和玛尼教,张总有一种天然的敬而远之心态,在上海的玛尼教徒猖狂,他不打算与他们过多的打交道。
打定主意之后,张总稍微客气两句,找回原先一起说话的一男一女。
他一走,庄申对着他的背影轻哼一声:“色迷迷的油腻中年男。”
白慈好笑,拉她到一旁的小圆桌前坐下。“你几时去博雅西市工作了?”
“前年?大前年?没毕业的时候导师就叫我去章总那帮忙。”
“做的是什么?”
“研究员,之前整理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制成表格,没想到当代艺术家那么不值钱。诶,也是,一没好出生,二没文献记载,三来也确实不咋样。”庄申皱皱鼻子。万幸,她终于可以拜托看不懂的当代艺术,奔向老本行了。
“那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合作商请的,领导叫我来学习学习。”
“你学到了啥?”
“80%的财富掌握在20%的油腻男手上,他们什么都不懂。”
白慈笑道:“要都是懂的人拍东西,我们喝西北风去啦。人家看中的是东西的意义和价值,身份的象征,别人有他也要有。跟他们打交道,少说点人话,多说点专有名词忽悠忽悠就好了,知道吗?互惠互利,不要你交心。”
这话放在六年前,白慈怎么都想不到说不出,和她刁蛮任性小公主的人设不符。眼下她说的自然而然,有感而发,庄申意外地眨眨眼,这六年里她发生了什么。
其实在庄申的印象中,白慈一直都是个小姑娘,和她一样,只是白慈比她任性,比她野。直到现在,她才惊觉,曾经拉着她的手教她疯狂的小姑娘成为了一个成熟的女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赋予了她截然不同的魅力。因为孩子,还是因为那个她提到过的男人?
“说的我嘴都干了,小申,去帮我拿杯莫吉托。”
小申,与她熟悉的人常常会这样叫她,但是从白慈嘴里叫出来,透着异样的亲昵。庄申看看她。
“怎么,要我叫你小猴子?”
“呸。”真是正经话不超过三句。
庄申取来两杯莫吉托,一篮新出炉的薯条和炸鸡翅,薯条她刚刚试过,口感厚实,比汉堡王的薯条好吃,只有当年h大后门莫斯汉堡的薯条可以媲美。
白慈吃不消她,“又吃,猪啊你真是。”
“领导叫我来学习学习,学习薯条鸡翅哪家好吃,也是一种学习。”啃完一个鸡翅膀,庄申开心了,这鸡翅膀比蓝蛙的好吃,“你吃一个呗,挺好吃的。用料新鲜,没有怪味,也没有腌制很久,不会很咸,皮香香脆脆的。”
白慈嫌弃。
“来嘛来嘛,来一个。”庄申拿一个给她。
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庄申觉得自己多和白慈相处相处,很快就对任何事情见怪不怪了。“诶,原来你是星月会的负责人,上次你都没有说。”
“你也没问啊。”
“我都懵了好不好,连你的脸也不敢看。”食物使人放松安逸,庄申说出心里话。
白慈笑问:“今天不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