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塞姆插嘴道:“不止两人,有几个奄奄一息的。卡西姆和巴沙尔见他们快活不成了,顺手送了他们一程。别那样看我,当时情况是友是敌难料,是人是鬼都不好说,杀几个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白道真还来不及收回瞪视的眼神,只听雷莛雨抛出石破惊天的话。“就算你们不杀,他们也不见得可以存活。卫城怨气漫天,远甚于此,若非我们遇见及时替亡魂超渡,怕是不多久,怨气会冲破女国结界蔓延到外面的世界。”她指向王宫下方,“王城本来死气沉沉,但是现在出现怨气。这也是我觉得不妥的地方。我随上师修行过一段时日,以我所见,与其说是封印,更像是一种诅咒。”
白道真听到诅咒二字,面色一沉,“怒目”几乎出鞘,“慎言,女王的血女王的性命,怎可轻言诅咒。”
雷莛雨并不怕她,正色道:“所以我说是一种可能,其实女国历经千年,女王自己都未必知道真相。”
庄申不认得雷莛雨,但是能随玄明一起进入女国,必然有其过人之处。“白统领,白真如死前提到王宫地下城,先前你也曾说过,不若我们去看过之后再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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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塞姆可以安心做舅舅,名分定了。
真正需要救援队是在人死之后。。。
第155章 卢舍那佛为证
王城的时间仿佛永远停驻, 周遭灰蒙蒙一片,如天狗食日,不见天日。
玄明等人看时间方知下祭台已是日落时分。
连番酣战,心力憔悴, 在王宫内找到一处干净落脚的地方,庄申和白慈靠在一起歇息,不多时便齐齐昏睡过去。
法尔蒂丝连连翻白眼,但看白慈, 灰头土脸, 快赶上脱水蔬菜汤料包了,平时野性张扬的眼睛紧紧闭着, 眉头深锁, 像是要牢牢锁住化不开的浓愁。听说白嬷嬷的死讯,她心头亦是茫然一片, 没心情刻薄白慈。白嬷嬷是她少女时期理想中的母亲,是白慈的至亲,曾经的羡慕变成怜悯。
但是当目光触及庄申, 她又觉得没有必要可怜这个女人,这女人的运气比她要好得多。从前有白净识,现在有庄申, 两人待她毫无保留, 一片真心。属于她杀人, 对方帮她埋尸体顶罪那一种。无论拥有哪一个, 都比世上许多人幸运。
哪怕在她看来白慈死作活作, 出尽百宝才能把庄申栓在身边,就连睡着都要扒着。可是现在她们俩是一个世界,连累趴了都尽量凑到一起的世界。
呶,还有她的弟弟为这女人鞍前马后。
海塞姆给两人盖上白道真找来的被子,轻手轻脚,生怕吵醒她们。至于带来的手下,海塞姆叫他们去休息,小心谨慎,不要给人落下话柄。
“小芷呢?”
“被算命的和用枪的大学生带出去了。”
“雷小姐?”
“卖花的神神叨叨,说是找个高处看云气。”
海塞姆失笑,她姐姐还是那么有趣,算命的、用枪的、卖花的,明明个个身手不凡。他倚靠墙坐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快要瘫了。“用枪的是个大学生?她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么那么厉害?身上还有那种杀气。”
“天晓得,神经病的经历多吧。”一听这话就知道法尔蒂丝对她没好感。“她是算命的朋友。”
“那位雷小姐呢?卖花的?”
“她有一家花店,也是算命的朋友,是个话唠。”
“一路过来辛苦了。”
“尚可,比不上你命苦,从爸爸变成舅舅,能耐了你。”听到小芷叫海塞姆舅舅,法尔蒂丝十分无语,搞不懂他们乱七八糟的辈分。来的路上听玄明说了不少小芷的身世,从震惊到勉强接受,如果能不借助外人自己生个女孩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趁着众人各有忙事,海塞姆把进来之后发生的事情简要告诉法尔蒂丝。以法尔蒂丝的见多识广和沿途所见,仍为之连连惊叹,没想到海塞姆一行所经历的会如此凶险。家族的期盼变成笑话,她冷笑;海塞姆杀掉苏里唐,她不可置否;最后在听说白净识的死状之后,终露出哀戚之色。“你有什么打算?”
海塞姆沉默下来。“回去就说没有女国,没有净土,没有帖木儿汗,祖上流传的故事是假的,是一个恶毒的玩笑。”
“你失联几日如何解释?”
“是祖上的仇人,亏得有苏里唐,我们才能全身而退,没有被这恶毒的玩笑害死,可惜苏里唐了。我会永远记住他。”
“呵。他的手下?”
“不打紧,自己人。如果不想做自己人,那就不要做人。”海塞姆满不在乎。“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就那么进来的,从一座寺庙里,你这个玛尼教徒在异教徒的地盘上感觉如何?”
“神奇,真正的神迹。伊萨的信仰略有动摇。”
“能轻易动摇的不是信仰。”
“也不能怪他。你看这里,到处有神佛足迹,尼玛真神留给我们什么,只有训导,又怎能怪他动摇。”
“海塞姆。”法尔蒂丝忽然叫他的名字,踏入女国,她的弟弟似也变得温柔,把从前的杀伐决断给包了边。
海塞姆朝她微微笑,俊朗的面容满是疲惫。
法尔蒂丝别过脸去看睡着的人。“这两人也真能睡,小孩都不管,天生一对。”
*
王城的黑夜与白昼一般死气沉沉,没有月也不见星。托女国战士入驻的福,王宫之内一下子充满人气,宫灯亮起,火把点燃,三人一组轮替值守,沉寂近千年的王城终于显出一丝生气。
为是否进王宫休息,女国人和外来人之间有过一番争执。王宫乃王室所居,女王可住,女王的家人可住,女王的贵客需在女王首肯下入住,白道真原打算在王宫外扎营,雷莛雨建议全体人员都进王宫,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彼此可以有个照应,没必要因为一时拘泥引发意外。
女国众人自然不肯接受,一群人正扯皮,杨笑澜带着白芷过来。女王和王后都在休息,眼下白芷是王室唯一代表,得她同意,全员入住,无需异议。
白芷作为女王后人,请大家入宫内休息,女国人这才小心谨慎,怀着敬畏之心进宫。不似外来人那般随意,她们各个目视前方,眼神不敢肆意打量,仿佛满怀敬意。
海塞姆嗤之以鼻,这群人面对女王后人的白慈不见得尊敬,倒是对雕栏宫阙、泥塑神像之类死物恭恭敬敬。
早一步睡着的那两个,像是昏过去一样,女国人用被子一裹,把她们抬进宫室内,还找来白含大夫为两人把脉:均是忧思过度,疲乏力竭,昏睡,不是昏迷。
这一睡,一直睡到半夜白慈被噩梦惊醒。
她大呼:“小申!”
睡梦里泪如泉涌,醒时如故,眼泪大滴大滴洒落在庄申脸上。
梦里,弯刀如血色残阳,刺目金光划过庄申颈脖。庄申的脑袋就那么掉落下来,滚了几滚,滚到她的跟前,一双没能闭上的眼睛如生前一般明亮。
白慈手脚发软,把庄申从头摸到脚,首尾皆全,没有少掉任何一个部分。
“没事就好。”她喃喃自语。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做噩梦了?”
白慈投进她的怀抱,心有余悸。“梦见你脑袋被砍了,朝我滚过来。”
“然后呢?”
“然后我把你的头抱起来啊!吓死我了。到现在心还别别跳呢。”
庄申把她抱紧些,柔声道:“不怕不怕,我头没那么圆,滚不起来。”
这是重点吗?白慈拧她,“以后不许冒险。”
“好。我保证。”
太干脆,没诚意。白慈又拧她。“我们在哪?小芷呢?”
屋内昏昏暗暗,屋外漆黑一片,只一盏油灯坚强地散发着孱弱昏黄的光芒。眼睛适应了屋里的昏暗,庄申起身下床,挑动一下灯芯,灯光亮了一些。从屋内陈设判断,应该是王宫内的一处宫室。
灯盏下压着一张字条:小芷和我们在一起,睡前将她送过来。桌上有吃的,保温杯里是热水。落款是杨。
食物很简单,午餐肉罐头和已经冷掉的烤饼,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讲,挑剔毫无意义,烤饼夹肉能饱腹已足够美味。吃过东西又喝了水,浑身上下终于有了点回归人间,身在何处的感觉。抱住心上人,两人一起发出深深的叹息。
远处的哄笑声传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倒是显出这里有一分与世隔绝的清净。
庄申说:“他们在外面,我们过去找他们好不好?”
白慈抱牢她不松手,不站起来也不走。
“还在想梦里的事?”
白慈摇头。“庄申,你会离开我吗?”白净识已死,白芷没几年会长大成人,她只有庄申了。明知庄申的答案,可她还是要问,只有她一次次答应,她才能够安心。
果然,庄申说:“永远不会。”
“万一你比我早死怎么办?”
“意外没办法,那是命。我一定好好锻炼身体,就算死,也争取比你死得晚好不好?尽我所能,不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
“那我死了之后,你不许和别人在一起。你的心里只能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