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淡淡感伤,海塞姆说:“既然这样,你们先去吃点东西。我看你拿枪很熟练,以前练的倒是一点没忘,带把枪在身上吧。”
没想到海塞姆那么好说话,处处透着几分真心。白慈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
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讲出来多少有些别扭。海塞姆笑笑,“你明白就好。”
母女二人手拉手,白净识便来扶白真如,因着女国的关系,她对这女将军很是关心。哪怕白慈一再关照不要管她,她舍不得不管。
海塞姆走在最后,白真如腰上金色弯刀时不时刺他眼睛一下,他问:“白将军,你需要多休整一日吗?”
多休整一日多一日风险,白真如不愿,冷声道:“无需休整。从卫城至王城尚有二日脚程,以你们的速度,怕是所费时日更多。你们若是准备妥当,即可出发。”
“这样也好。那便有劳你领路。”海塞姆客气地说道。
*
“不,开什么玩笑,你是瞎子吗?那边是一片海,是悬崖。我不会游泳。我不走,我恐高。”
卡西姆是个高高大大的健壮小伙子,在海塞姆的队伍里头,他的身手数一数二。
但就是这么一个勇猛的年轻男人,此刻一脸惊悚,缩手缩脚,连连摇头,好像要他去死。
白真如一手扶着弯刀,不屑道:“胆小如鼠。”
非但是卡西姆,在场除白真如外所有人,面对指出的道路,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从卫城去王城,确实有一条别的道路,如白净识所言,从高台跳下去。
穿过寺庙正殿,经过书有“放下”二字的月形拱门,白真如朝空谷某处一指,“这便是去王城的路。”
一个个探头张望,除了无边深海,便只有虚空,踩着实地的人面面相觑。
海塞姆说:“白将军,你这是在耍我们玩?”
白真如冷哼。“我好心指路,你们当我戏耍你们。胆子如此之小,尚不及我净土三岁孩童。”
阿拉丁探头朝下看,退回来后说:“搞什么啊,明明没有路。”
白真如挑衅地笑:“此乃佛法无边。”
苏里唐等人默念尼玛真神。
“白将军,你说庄申来这高台,是因为可能发现去王城的路?”
不知白慈为何突然问起庄申,白真如有点心虚,说了一声是。
走近高台边缘,极目远望,白慈说:“这边的风景倒也有趣,白天是海,晚上是天,该不会都是假的吧?”
海塞姆忽然笑了一声,如庄申所做过的那样,打开手机,接连拍摄好几张照片。
“果然。”
肉眼所见的海,经过手机成像,变得空空荡荡,白真如方才所指的地方有一座吊桥,长长悠悠,望不见头。
净土最引以为傲的神迹,不曾想接连被人用工具发现了秘密,白真如心头不快。
有桥有路,众人踏实许多,阿拉丁、阿曼与卡西姆在最前方开路,白真如与白净识随后,白慈与白芷第三,她们身后是海塞姆与艾山,巴沙尔与伊萨在最后带着苏里唐。
对于苏里唐的处置,出发之前有过一番争论:是把苏里唐杀了、丢在卫城、还是带他一起上路。最后因为阿曼的再三恳求,海塞姆没有杀他。但是海塞姆同白慈保证,若是他再有异动,一定不会姑息。
白慈笑他:“你想收服人心,就不怕那疯狗要了你的命?”
海塞姆说:“他不会有机会。”
在此之前,他会先杀了他。这一次,他的目的不是放过苏里唐,而是收服阿曼。
启程前,白慈把一把小巧的军刀交到女儿手里,让她贴身藏好。“从现在开始,除了我,你谁都不要信。有人骗你伤害你,你就杀了他。”
白芷缩缩脖子。“婆婆呢?”
“她的话,你不可以全信。她不会骗你不会害你,但是保不齐她被人利用。记住,小小芷,不要相信任何人。”
吊桥为云雾所绕,难见彼岸,桥面由金子和木板铺就,历经百年,不见腐朽。众人踏在桥面上,晃晃悠悠,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
只有白慈脆生生的话语飘荡在吊桥之间。
“庄申走这条路一定会害怕。”
“她这人,恐高。”
“她呀,就算吓软腿也不会吭声,要面子。”
孰不知,吊桥下方即是女国赖以繁衍日渐干涸的子母河。顺流而下之处,有个近百年来才发展起来的小村子。破旧的村子里,有人在河边发现了一个溺水的陌生女人,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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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庄申在下面没错。。。
不一样的下面。
第127章 庄申的梦
人们常说, 人在临死前会见到一道白光,走进白光,全身被光笼罩。白光会根据人一生行事称量、评判,好人上天堂,坏人下地狱。
在白光评判人的时候,人有足够的时间回忆过往,能浮现出来的都是此生刻骨铭心的事。有些或许已经埋藏在记忆深处落灰, 但是死前,人会知道他的惦念、他的期盼、他这一生矢志不渝的追求。
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庄申觉得老天爷有点残酷,要是有人孜孜以求一辈子, 却在临死前看到别的人别的事,他会否扼腕叹息此生的错位与虚度。
那时, 庄申没想过会见到白光。
跨过十四岁到十七岁青春期自我了断的门槛之后, 她也没想过会那么早见到白光。
白光出现之前,她的视线里一片漆黑, 只觉有一股力量将她往更深的黑暗里的牵扯。
身体沉重, 四肢无力,无法控制,连疼痛都无法感知。唯有一点仅存的意识让她感觉到自己即将坠入虚无。
阴冷, 潮湿, 黑暗的虚无。
嘴巴说不出话来, 只能感觉到大脑里有个声音在说:好冷啊, 我害怕。
渐渐的, 害怕与寒冷逐渐消退,除了感觉本身,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的眼前是一道白色光芒,光芒之后是一片昏黄的沙漠。青空下,细沙间,只有一行脚印指向远方。
远方有幕天壁画,色彩鲜艳,佛像多姿。
远方音声袅袅,磬声佛号,暮鼓晨钟。
*
“你是野狗吗?随地大小便。”一个穿着黑色纱丽,包头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突然出现在面前。
可笑的问话,熟悉的台词。是谁也曾这么问过她。
庄申皱起眉,揉揉太阳穴,她想不起来。
“庄申,还愣着干嘛,出发。”沙漠公路上,导师周瑾在同她招手,十分不耐烦。
庄申诺诺应声,朝周瑾走去,走到路边回头看了一眼。
沙漠空寂,连一丝裙角都不见。
按上心口,空落落的,好似少了什么。
庄申想,大概是饿了。
*
旅馆的楼梯转角,穿着黑色纱丽的女人再次出现,依旧蒙面,宽大的纱丽未能遮去她的婀娜,影影倬倬间,腰臀丰腴,摇曳生姿。
擦肩而过之际,她对庄申说:“你是神赐予我的命定中人,我们会有一个孩子。”
荒唐又熟悉。
庄申茫然地看向她。曾经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之后呢?
女人又说:“上天安排的最大。”
程琤在楼上叫她:“庄申,磨蹭什么呢?快去洗澡,洗完好吃饭。”
女人充耳不闻,朝庄申伸出手。
庄申犹豫。这双手带给她的会是什么?欢愉?痛苦?禁锢?
一丝恐惧如长针刺入头盖骨,庄申哆嗦了一下,避开那双手。
走到程琤身边,朝楼下望去。楼梯空阔,只有褪色的波斯地毯铺呈其上,女人不见了。
“庄申,你在看什么?”
“刚才有个女的……”
“哪有人?只有你在发愣。”
没有人?
被推进房里,程琤说:“你怎么了,该不是见鬼了吧。”
庄申揉揉自己的脸,“总觉得少了什么。”
程琤笑,“少了魂,少了鸡毛菜。明天我们去库尔勒,之后就能回家了。你收收心,考前冲刺一下。”
*
ifc国金中心,卡地亚专柜。
庄申卸下试戴的手表还给店员,店员一脸客气地微笑。
程琤站在一旁,“怎么,不喜欢?”
庄申耸肩:“我还是觉得没有买表的必要。”
店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性,陪笑说:“结婚是人生大事,一辈子一次,怎么会没有必要。一对表而已。”
程琤也说:“就是,表而已。”
庄申从椅子上起身,再次谢过店员,和程琤一起出去。
程琤笑她:“婚前恐惧症?”
庄申笑了一下,面上有着说不出的惘然。“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新郎官不对?”
“师姐,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在人生的某一个点上,你做出别的选择之后,今后的道路截然不同?我总觉得我的生活不该是这样的。”
大四那年安西考察一行结束后,她专心复习考研的科目,顺利考上周瑾的研究生、博士,在周瑾的推荐下留校做老师,现在的未婚夫也是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周瑾给介绍的。未婚夫是博雅西市的员工,半个同行,收入不错,家庭中规中矩。总的来说,双方家人满意,婚后他们可能会在父母的催促下要个孩子。而庄申自己,谈不上愿意不愿意,也没什么满意不满意,反正她一向听父母话,是父母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