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申害怕自己无法保护她,每一天都害怕。
做妈的感觉, 倍感压力。
担忧使她一天比一天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身为人母, 比旁的什么都来得真切。
这种感觉使人欢喜,也使人焦虑,前所未有的焦虑, 眼下进退不得的处境加深了这份焦虑。
一瞬间的情绪使她脑袋发胀, 她摇摇头, 将杂念清除,收好女娲交尾金饰,退到白净识处。
“麻烦二位再把木棺盖好,有劳了。”温和礼貌的口吻,使伊萨和艾山难以拒绝。他们各自看了自家老大一眼,见没有反对的意思, 便上前合棺。
苏里唐本想叽歪几句, 但洞内空气实在沉闷, 他一心想出去。在场众人都看到庄申拿了尸体的东西, 想来与此行任务有关,不怕庄申藏私。
明里暗里同海塞姆做对,但苏里唐对海塞姆多少有几分服气。仇敌后代合作完成任务只有海塞姆能办到,反正他不成的。他只会用暴力威胁手段,从这一路观察几个女人的情况来看,如果他牵头,估计得栽。
能跟白慈那个疯女人好得穿一条裤子,堂而皇之说要开棺亲手检查的会是什么正常温顺货色。
就那干尸的尊容,苏里唐下不了手,多看一眼都是亏本。
墓葬洞外,塔葬边,白慈寻一处干净地方,铺上野餐垫,白芷躺在她的腿上睡得正香。这一天坐船又爬山,小女孩折腾得早就累了。
见庄申出来,面有忧色,其他几个人,包括白净识在内却是带着喜气,白慈便知这事有眉目了。和白净识换个人给小女孩当膝枕,用眼神问庄申:怎么啦。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合作方”不好私下咬耳朵。庄申取出女娲和女娲交尾图的金饰,给大家看背后的字说:“金为介,血为媒。这东西应该是一种令牌、钥匙,估计要把血滴上去。”
白慈一点就透,知道庄申为什么担心,摸摸她的后颈说:“用我的血。”
按照白净识的说法,白芷的血统最纯粹,完全用女国方式受孕,但是庄申不想让白芷变得奇货可居。作为亲妈的白慈当仁不让,她稍微想一下就觉得庄申的担心不无道理。用她的血先试,能行最好,不行总也不会有什么坏处,最多这金饰不好用,大家都去不成。
倒也省事。
不过看着庄申手上的令牌,白慈难免嘀咕,熟悉的花纹,熟悉的造型,但作为女国传人的信物,她手上这个是白铜制品,说得好听点叫藏银,什么是藏银,铜镍合金,银含量极少。人家这个放棺材里陪葬,金的,赤足真金。
差别待遇。
至于如何滴血,不可能是学电视里咬破指头挤两滴,也不会拿刀划一下来挤。早知会有用血环节,海塞姆准备了一次性针筒、试管和酒精棉。
庄申讷讷地说:“我,我不会。”
阿拉丁才要自告奋勇,就听海塞姆说:“我来。”
苏里唐发出一声怪笑。
海塞姆眼皮也没朝他抬一下。
白慈横了苏里唐一眼后对海塞姆说:“你轻点啊。”
别的人不说话,整齐划一注视海塞姆和白慈。纵是此刻两人衣着不光鲜,精神略疲惫,放在一起看,仍是赏心悦目,金童玉女已经超龄,勉强可以算史密斯夫妇。
可是这对曾经的恋人连眼神交流也没有一个,海塞姆拿针筒,白慈眼神飘来飘去,不住看握住她上臂的庄申。
阿拉丁的目光在三个人之间打转,微妙和谐又充满张力的一刻,差点笑破肚皮。又见白芷醒了,也往那边看去,阿拉丁走到她的跟前问:“小小芷,我们俩是不是想得一样?”
白芷打个哈欠,揉揉眼睛:“阿拉丁叔叔你说什么呀?”装得一脸好无辜。
阿拉丁捏她的脸:“小芷,你学坏了。”
白慈的手臂细腻白净,血管很好找,针头扎进去的时候,她嘶了一声。
海塞姆笑了笑。
白慈听到他的笑声,笑声里的嘲弄一点不加掩饰。她转过头,瞪海塞姆:“笑什么?”
深红色的血液被抽进针管里,不过几秒的功夫。
海塞姆说:“你的血管不细,挺好找的,跟你这人一样。”
“什么意思?”
庄申嗤一下也笑,她懂了。
白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没有要跟她解释的意思。“你们欺负我!”
海塞姆说:“这叫英雄缩略同。噢,有个更确切的词,心有灵犀。”说完,朝庄申眨眨眼,很是俏皮。
这种公然挖墙脚的挑衅行为,谁能忍受?
反正白慈忍不了。眼见血抽了,也装进试管里了,她刚要发作,庄申忙阻止她。半抱半按箍住她,帮她按住抽血口的酒精棉。“你别闹。”
“哼。”白慈的眼神里写满:臭小猴子,你等着瞧,等着瞧。
庄申装作不理解,假模假样地替她吹吹,“疼吗?”
“哼!”
两人打的眉眼官司糙汉子们看不懂。苏里唐只觉得有点怪。换在以前,海塞姆冲别人抛媚眼,白慈会发火,发火的对象不好说,但一定会骂人。现在虽然哼哼唧唧,但是不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死的活的都怪。
金和血在手,之后的情况无人知晓,海塞姆做了个小小的动员,鼓舞一下士气。
所有人收拾好装备,围绕在庄申和海塞姆周围。里面是小圈,外面是大圈。海塞姆和苏里唐的手下,一个个手拉手,连负重机器人都一起参与这拉手游戏。
如果仔细看,糙汉子们各个表情怪异,像是有毛毛虫在身上爬,随时随地会有人受不了扭来扭曲那种怪异。
作为标准安西玛尼教徒,出于某种同性禁忌,男性成年之后,很少会与同性有肢体接触。即便是年少幼时,小男孩之间打闹嬉戏,勾肩搭背常有,牵手却是少见。
血滴上金饰之后,会发生什么,是出现一扇门、漩涡、还是别的什么没人知道,所以庄申让他们牵好同伴,万一有状况发生,也好一个拖一个。
外圈手拉手,内圈也得手拉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海塞姆一边是白芷,一边是苏里唐。
苏里唐抗议:“我不拉男人手。”
白慈说:“没女人的手给你拉。”
苏里唐继续抗议:“我不管,我要……”
白慈打断他:“你不管就别去。万一留在这里,别说我们不带你。”
一共四个女的,一个雌老虎,一个老太婆,一个小女孩,一个幼女负责滴血。苏里唐指着庄申,“我可以抱住她啊。”
“做你的大头梦。”白慈想打她,居然敢动脑筋抱庄申,敢动手她就敢打死这个色贱人。
“好了,拉好。”海塞姆一锤定音,抓住苏里唐的手腕,示意阿拉丁握住苏里唐另一边。
诶,抓手腕比牵手感觉好多了。外圈人有样学样,各个发挥鹰抓功,一人一个腕。
庄申心虚之余,暗暗发笑,小小的恶作剧大大缓解了她的心理压力。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她拧开试管盖子,习惯性地看向白芷和白慈做最后确认。
白芷的小手整个被海塞姆的大手包住。难为海塞姆一边一个用的力气还得拿捏好不同。
白慈似笑非笑地看她,眼神瞟过海塞姆和苏里唐,最后勾勾嘴唇,眨眨眼:坏蛋。
庄申也朝她眨眼睛:么么。
鲜血滴在金饰上,所有人凝神屏气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变化。
一秒。
五秒。
三十秒。
一分钟。
五分钟过去了,周遭毫无变化。
等待的人下意识发出不安着急的细碎声音。
“嘿。”首先出声的仍是那讨厌的苏里唐,“行不行啊。是东西不对,还是人不对。该不会是生了孩子血就没用了吧。换个处女好嘛。”
庄申揣着金饰走到他跟前,“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苏里唐痞子气地笑,居高临下看着庄申。
庄申狠狠踩在他的脚面上。
“艹!你他妈,你他妈……”苏里唐痛得嗷嗷叫,手一甩想打人,不妨两只手被紧紧箍住。
海塞姆与阿拉丁,一左一右。他挣不开。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庄申的手上,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她手心里射出来。
*
千里之外的上海,一处居民住宅内,许唯、玄明和许唯的父母、表哥同桌吃饭。许唯的父亲做了今年第一顿腌笃鲜。
“可惜庄申不在,这孩子喜欢吃。”作为许唯的房客,庄申时不时跟着许唯到楼下蹭饭。许唯妈妈喜欢她,想起很久没见到庄申,顺嘴提了一句。“她最近忙什么,也不见人。你们该不是吵架了吧?”
许唯的哥哥许一认得庄申。“吵架的话一定是小唯欺负人家小姑娘。”
许唯没好气,“哎哟,我怎么会跟她吵架,哪里有这闲工夫。”她白天上班,晚上追踪庄申,忙得不得了好嘛。
许唯妈妈显然不信她:“刘聪,你说。”
被点到名的玄明马上放下筷子,擦擦嘴说:“庄申去安西了。”
“去安西?出差啊?要去那么久,真是辛苦,等回来叫她来吃饭,给她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