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陈远鸣还能说什么,93年以后市面上还有人玩15球?不都是斯诺克了嘛。这种时间差简直就是以大欺小了……当然,现在看来,该是以小欺大。
“呵呵,玩球怎么能没彩头呢。”一旁,李念华立马帮上了腔,“也不玩大的,输的今晚全请如何?”
一群纨绔,一晚上花个千把块还不是小意思?这赌金说小不小,说大倒也真不大。但是对于陈远鸣,不论是对手还是赌金,都太不够看了。
见陈远鸣点了头,肖君毅这次是笑得真心实意了。就算小叔那边交代过了,玩玩游戏又不是他的错,而且看小叔最近发达的程度,这小子怎么会穷,出点血就当自己的陪护费吧。
第一局当然是陈远鸣先开。虽然上辈子技术高超,但是毕竟他20岁之后就很少玩了,又隔了一世,手法当然生疏了几分,只入了两个球,第三杆就挥空。
“该我了。”本来就猜到陈远鸣可能会两手,现在看来还真是“只有两手”的程度,无须挂齿,肖君毅压低了身子,瞄了两眼位置,一杆击出。母球发出了啪的一声,干脆把另一只红球送入袋内。
“承让。”肖君毅得意的笑了下,又俯身瞄准下一个球。
陈远鸣却有点走神,那双桃花眼眉飞色舞的样子,很难让他不想起点往事。曾几何时,那人不也这样神采飞扬,对他甜蜜微笑?
只是这样一想,心情马上就坏了起来。再也没兴趣欣赏对方那趴起来很够味的长腿细腰,在下个球换手时,陈远鸣干脆的扫起了台面,红球转眼就被扫空,下来是黄、绿、棕、蓝、粉红、黑,直到所有球入袋,硬是没让肖君毅再上手。
室内顿时一片安静,肖君毅淡定的用巧粉擦了擦杆头,“再来一局?”
第二局由肖君毅开球,一个失手后换人,再次一杆到底。第三局陈远鸣开球,压根就没让肖君毅再粘过台面。这面子也扫的太大了!几个看客都咂舌了起来,肖少爷可从没被人损成这样过啊!
“呵呵,看来是技不如人啊。”肖君毅的笑声说不出什么味道,把球杆往桌上一扔,潇洒的挥了挥手手,“输了就是输了,去隔壁转转?今晚消费我包圆了!”
这时已经过了6点,正是那些时髦女学生们下课泡舞厅蹦跶的时候,其他几人哪有说不好的,一群人就直接转移了阵地。这次因为是在舞厅,就没再折腾什么,只是打着未成年人不宜的旗号,把陈远鸣一个人扔在了沙发上,一群人就呼啦啦冲进了舞池。
这时候的蹦迪,不论是观赏性还是娱乐性都十分够呛,满耳朵都是80年代的复古Disco舞曲,裙长过膝的小姑娘们和一群花衬衫短T恤的毛头小子跳的眉目生情,满眼都是兴奋。在这震耳欲聋的噪声中,陈远鸣独自坐在沙发深处,慢慢饮着一杯果汁,任酸涩浸满心底。
已经过去近两年了,但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人,只是一双桃花眼就能勾起往昔的记忆。
沈建坤……阿坤……
他上辈子唯一认真爱过的人,也是对他伤害最大,甚至害他致死的人。当年他上夜校时,对方是投资学讲师,两人性向一致,互投眼缘,很快就同居住在了一起。他从那人身上学会了炒股,学会了做基金,靠着多年的积蓄入了市,赚了钱,最后开办理财公司。
他把所有的信任都放在了那人身上,和他一起并肩携手为公司打拼,多少次为了拉人脉强颜欢笑,多少次为了搞关系喝到不省人事。涨势时一起兴奋,赔了钱并肩苦笑。但是只要睁开眼,他就在自己面前,用那双温柔的桃花眼凝视着自己。
在上辈子,他的人生大半时间都过得压抑苦闷,为了金钱挣扎,为了性向苦恼,为了家庭黯然神伤。他没有合适的学历,没有能够依仗的父母,甚至连场站在阳光下的恋爱都无从谈起,只有拼尽全力死命向前,一步步踏出那些桎梏,寻找属于自己的天地。而沈建坤就是那个对他伸出了手的人,就是那个把他从彻底的泥潭中拉出的人。他教会了自己赚钱的本事,给了他自信和快乐,也让他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那本该是他的归宿,是他毕生渴求的唯一,可是,对方却不这么认为。
那个人太有赌性了,虽然看起来斯文妥帖,但是心中却有一股子傲慢和自得,他们曾为这个争执过,他也曾厉声驳斥过对方想要坐庄的意图。那可是2007年,可是中国庄家、派系覆灭的时代,他一个小人物凭什么去坐庄,又凭什么能拿着那些小市民,那些散户的血汗钱为所欲为?
但是对方最终还是偷偷的做了。挪用客户资金,恶意造谣,小规模操控盘面,当07年牛市转熊时,他崩盘了,近千万的客户资金被套牢在了股市里。公司面临起诉,业务一踏糊涂,眼看就要倒闭关门。陈远鸣真的想尽了办法,为了把两人救出这个漩涡拼死挣扎,可是在最后关头,对方却轻飘飘的一句,转身离开,跟那个财政局长的女儿结婚去了。
是啊,他们之间从没有承诺,从没有义务,有的只是甜蜜的假象。
玻璃杯狠狠的捏在手里,陈远鸣只觉得脑袋都嗡嗡作响。多可笑,这样一个人,直到今天他也没法忘却,也没法轻易说出遗忘。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爱或恨,而成了一个梦魇,一种心魔,一条无法避开的血淋漓的伤痕。也许他这辈子该重新找到这个人,该用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给他足够的教训,该……
深深吸了一口气,陈远鸣摇了摇头,似乎想把眼底的迷雾摇散。不,这是他新的人生,他该有一个更加美好,更加充实的人生,而非为了上辈子的恩怨耿耿于怀。这次的人生,该完全属于自己!
跳出了满头大汗,肖君毅再也撑不住了,笑着婉拒了那个学生妹的邀请,走到舞池边。一群狐朋狗友们还在蹦得欢,根本没人留意到他的动作,他也乐得清闲,自己跑去吧台点了一杯啤酒。直到这时,他才看到陈远鸣的身影。
就那么孤独,无趣的坐在舞厅的阴影里,双手握着杯饮料,面色不虞,愣愣的看着前方。还称不上高挑的小身板被沙发一陷,更是显得单薄。整个舞厅似乎都跟他绝缘了似得,没有半点欢乐能映射在他身上。
肖君毅皱了皱眉,突然觉得有点心虚。他今天是怎么了……被小叔那种“看看别人家孩子”的腔调气到了?就算这孩子再怎么老气横秋,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过是个16岁的孩子,都还没成年,孤身一人在上海,似乎连学都没上的样子。这样一个孩子,他一个成年人跟他置什么气啊!
虽然从小被父母宠大的,但是肖家的家风确实很正,肖君毅也不是那种会为了鸡毛蒜皮记恨的类型,转眼那点点不爽就被愧疚击退了。一瞅时间,他干脆的站起身来,向对方走去。
“都快8点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家?”
舞厅里吵得很,又在想事情,直到一声大喊在耳边响起,陈远鸣才发现是有人跟他说话。只是愣了一下,他就点了点头,这种小青年玩的东西,他实在是毫无兴趣。
“我去借辆车,你先等等……”
“我不坐轿车。”
“你……现在公交都停了吧?!”
肖君毅差点又冒出火来,但是对方的表情依旧那么平静,只是静静的重复了一遍。
“抱歉,不能坐。我走回去就行。”
一句话,肖君毅心头的火突然就灭了,是啊,他说的从来都不是“不想坐”,而是“不能”。看着对方无比严肃的神情,肖君毅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行了,摩托车可以吗?”试探着问了句,肖君毅放弃了探寻到底。
陈远鸣微微思索了一下,他对轿车的恐惧似乎是源自底盘高度和密闭空间,当初在珠海坐了十几分钟奥迪100,他差点都没厥过去,呼吸困难情绪高度恐慌,在开卡车时情况可没那么严重,公交也是无碍的。因此理论上,也算是种幽闭恐惧症?
“摩托应该可以。”只是片刻,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试试看吧。
“那好,你先到门口等着,我马上就来。”
走出了空气混浊的舞厅,面前就是外滩灯火辉煌的江面。这时虽然上海还在大建设中,不少路面都被遮的严严实实,但是外滩上的夜景依旧如此的美丽。
“行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肖君毅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亮子的铃木王,马力很不错。”
陈远鸣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跟着对方坐上了摩托。可能是顾忌着背后有人,肖君毅骑得不算快,被前方的身躯遮挡了视线,周围还是空旷的街景,陈远鸣倒也没感觉到什么不适,只是骑了片刻后,车突然转了个方向,朝南京路开去。
“要去哪儿?”不明所以,陈远鸣大声问了句。
“不是还没吃晚饭吗,带你去个好地方!”从前方传来的声音里满是自得。
三拐两不拐,一栋高楼出现在面前,陈远鸣皱了下眉,国际饭店?他可不觉得这里的饭菜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谁知对方的摩托并没有停在国际饭店门口,而是直接骑到了对门。嘎吱一下停稳了车,肖君毅扭过头,颇为潇洒的做了个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