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坤顿时大急,箭步冲上去拦在了陈远鸣身前,“陈董,这次真的很重要!事关上市……”
“上市问题跟小孙慢慢谈吧,我没时间跟你们耗了。”陈远鸣眉宇间露出了一丝不耐。
沈建坤怎么可能让到手的鸭子飞走,只是稍稍一犹豫,他就压低了音量,“其实这事也跟点金石关系密切,陈董您应该来听听的……”
比陈远鸣矮上一些,沈建坤就这样牢牢的挡在他面前,透过薄薄的镜片,那双桃花眼中露出了恳求神色。陈远鸣一皱眉,犹豫了几秒后终于问道,“在哪里?”
沈建坤绽开了笑容,“谢谢陈董赏光!就在三环外的劲松中段,名叫汉唐会,是家挺不错的会所。到时我们派人来接您……”
“用不着。”陈远鸣这次没停下脚步。
看着对方快步下楼的身影,沈建坤挑了挑眉,嚯,这位今天脾气可不小啊。不过这种事情,他心里再理解不过。嘲讽的挑了挑嘴角,沈建坤一整衣襟,向会议室走去。
作为私人会所,汉唐会在京城里名声不显,接待的主要是那些进不了顶级会所的商业人士。但也因为针对的是新晋暴发户,奢靡特色尤为突出。绕过有些装饰过度的长廊,陈远鸣走进了客厅。这次经开发安排的房间不大,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安排,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圆桌,上面已经摆上了凉盘。
蒋经理面带笑容,快步走了出来,“陈董大驾光临,让我这小地方都蓬荜生辉啊。”
陈远鸣只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就被对方引到上座。沈建坤已经很有眼色的给两人斟上,陈远鸣环视一周,房间里居然除了蒋、沈二人,再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伸手挡住沈建坤递来的酒杯,陈远鸣问道,“梁总他们呢?怎么没过来?”
“哈哈,看陈老弟你说的。”蒋经理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玩笑,直接拍了拍陈远鸣的手臂,“他们那些商人不过就是个凑趣的玩意儿,这种场合,哪有他们列席的资格。”
“哦?”陈远鸣不咸不淡的笑了笑,“那陈某又何德何能,让贵公司高看一眼呢?”
没有说蒋经理,而是直接把话题引到了经开发身上,陈远鸣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这次由上市引发的事件,不过是经开发和点金石的一场掰腕子游戏,他们这些主使人个个心知肚明。
“你是做投资的,我是做上市的,互相关注不正天经地义。”蒋经理瘦削的脸上划过一抹诡笑,“而且咱们两家的交道,怕已经打了很久了吧。当年上海一役,陈董可是好手腕,让我家老板记忆犹新呢。”
陈远鸣他当然清楚蒋经理说的是去年的国债案,他的身影虽然没在那次战斗中显露,但是事件升级和破灭却跟他不无关系。如果真有心要查,未尝不能查出根由。只是那又如何?如今他的身份,又岂是这些人能够轻易撼动的。
看着陈远鸣毫不在乎的神情,蒋经理倒是了然一笑,“不过各为其主嘛,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那次国兴赶上了好时候,对我们而言却不是那么公平。这次上面领导就吩咐了,一定要跟你这位财神好好沟通,多多接触。”
“我看起来就这么一副散财童子像吗?”陈远鸣略带嘲讽的反问道。他们两家本来就有宿怨,如今带人撬到家门口了,他还能给这群人好脸色看?
“也是,就算散,也是散在肖家的院子里才是。只是现在当个散财童子也不容易了吧……”蒋经理往后一靠,漫不经心的说出了关窍。
陈远鸣的眉峰微微一抽,交叠起了双手,“蒋经理这样云里雾里,陈某怕是理解不了深意。”
“呵呵。难道陈老弟还没听说吗?肖家有位三少爷,最近可都被关到西山去了……”
这次,陈远鸣没有回话。
蒋经理也不催逼,只是闲闲的冲沈建坤扬了扬下巴,“小沈,愣着干什么,让人上菜啊!”
沈建坤急忙走出门去,不一会儿,热菜如同流水般端了上来,山珍海味俱全,摆盘都超乎食用范畴的精美,只是一水儿的金银器皿炫富炫的太粗糙。
“来,尝尝这些菜,都是他们的拿手佳肴。”蒋经理也不客气,自顾自吃了起来,边吃边评判道,“像咱们混到这种身份地位,不就是图一个吃好玩好,有这样的美食,却不能尽心享用,岂不是辜负了大好生命。”
陈远鸣并没有动筷子,只是默默拿起了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像是没看到陈远鸣脸上的阴云密布,蒋经理继续慢条斯理的夹着菜,“年纪轻轻,当然是享受生活的好时光。像陈老弟这样的干才,放在哪里不是顶天立地的梁柱,又何必为他人做牛做马,雌伏卖乖呢?”
“雌伏”两字音落得太重,陈远鸣的手一顿,空杯落在了桌上。沈建坤见机忙上前一步,再次给他的酒杯续满。陈远鸣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又闷头喝下了一杯。
等到他饮到第5杯时,蒋经理已经把桌上的菜尝了一遍,随手放下了那双光洁莹润的象牙筷子,他举起白瓷盏,用香茗润了润唇。
“不是老哥卖弄资历,只是情爱这种事情,到了大难面前也不过是劳燕分飞。老哥痴长你几岁,对于京城圈子里的事情,见识了不知几许,像陈老弟这样被埋没的,却着实不多啊……”
他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些像是惋惜的神色,“给他们肖家卖命,换来的却是这种对待,让咱这一个外人看了都心寒。不是老哥多嘴,这种时候陈老弟还是该多为自己想想,京城里这么多条路子,又非要走他家吗?”
陈远鸣搁下了酒杯,冷冷一笑,“说得好,京城这么多路子,我又非要走你家吗?”
这话可以说是嘲讽,却也能说是服软。蒋经理顿时精神一振,知道自己说到了关键处,“请陈董高就,怕也只有部里这种身份才行,我们公司自然不敢托大。不过就是想在这时候弥补一下之前的裂痕,结一个善缘而已。”
“上千万的善缘,你们倒是打的金身。”
陈远鸣的声音中已经有了些隐怒,被这样逼上门,怕是没几个人能够受得了吧?蒋经理呵呵一笑,无比狡猾的反问一句。“总比多事之秋再冒出强敌要来得好吧。”
如果之前只是暗示,那么现在就可以算是图穷匕见了。见陈远鸣抿紧了嘴唇,蒋经理故作姿态的拿起餐巾沾了沾嘴角,从桌边站起身来。
“恕我失礼,去方便一下。小沈啊,好好招待陈董,可不能怠慢了。”
沈建坤自然诺诺应答,待蒋经理走出房间,他才把视线转回。只见华美的餐桌旁,陈远鸣孤零零坐在那里,头颅低垂,双拳紧握,已经看不清神情。而自己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站在他身边……
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悸动。沈建坤知道自己是恨这个人的,他的人生全部因这人漫不经心的拨弄而改变。但是这种缘分,又何尝不是一种孽缘,这种混杂了艳羡、憎恨、胆怯和同病相怜的感触,又是何其的微妙。而现在,他居然一点也不讨厌面前这个酒气熏染的年轻人。
慢慢弯下腰,沈建坤耳语道,“陈董,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的,您不如稍微让一步,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陈远鸣侧过了脸,面上毫无表情,“你知道什么?”
“很多。”沈建坤眼中闪过一丝委屈,“他们也给我安排了些任务,我根本不想去做。只是……我们这种狭缝里的类型,没那么多自由罢了……”
说着,他轻轻瞥了一样陈远鸣的脸色,声音变得更加柔顺,“我能看出,您是真正的圈里人,那位少爷却未必。您这样倾尽所有的付出,万一对方撒了手,攀得越高,只会跌的越重。不如现在收回点心,好好的爱一下自己……”
说着,沈建坤放开胆子,把手轻轻放在陈远鸣的手臂上,“那些山盟海誓,那些花言巧语,当得了真吗?不过是激情爆发时的谎话,到最后留下的只会是利益。您该得到一个更好的才是……”
过了很长时间,陈远鸣低声重复了一遍,“花言巧语?”
“哈,去个美国就是真爱了吗?您的经验实在太少了,才会被那人骗到。不如找个其他人试试看,您就会发现,人和人之间还是不同的……”沈建坤的手一点一点的向下滑去,像要盖住陈远鸣的手背,“……或者,您不是说我像那位‘故人’吗,把我当做他吧,我不介意……”
在快要触到陈远鸣手背时,沈建坤的手腕突然被一只大手攥住了。非常用力,几乎到让人生痛的地步。他轻轻嘶了一声,还没开口,就见陈远鸣从桌边站起身来。两人之间有一些身高差,贴得又太近,压迫感就变得更加可怕。陈远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中却像是透过了某种遥远的东西,看向了另外一个人,充满了冷漠和厌恶。
“像他?你也配。”
并没有收敛力道,沈建坤被大力一推,狼狈的撞向了餐桌。只听稀里哗啦一片响动,他带到了大半碗碟,一只洁白的官窑茶盏从桌上滚落,直直在他脚边跌了个粉碎。